牢里的王柱自然不知道圍繞著他,那些頂級的官員們,不知熬掉了多少頭發,費了多少心思,整個汴梁之中,起了多大的風波。
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了。
王柱放下了手掌,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統制!”他大叫了起來,急走幾步,叉手屈膝,便向對方行了一禮。
來人是陶大勇,定武軍統制,曾經無數次揮舞著戰刀,帶著他們向著遼軍發起沖擊的那個人,是他們最為信任,也最為崇拜的人。
“起來吧!”陶大勇伸手拉起了王柱,看著對方,陶大勇著實有些感慨,這個他根本就沒有多少映象的小小押正打了一架,就像在平靜的池塘里投下了一塊石頭,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我就知道統制不會拋下我不管的!”王柱擦了一把眼淚,哽咽著道。
“你很不錯,很有擔當!不愧是我定武軍的好漢!”陶大勇道:“你手下那二十五個兄弟,都沒有受到任何的責難。”
王柱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多謝統制夸獎。”
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又裂嘴笑著,看得陶大勇也是笑了起來。“你知道不知道,你揍的那個隊將,刺配充軍了。整個天武軍受這件事連累的軍官,從指揮使安巍以下一共有七十三個人被追責,安巍被發配嶺南,有五個人掉了腦袋,四十八人被刺配軍前,剩下的被趕出了軍隊。”
“這些貪官污吏,就該如此!”王柱卻是開心不已:“官家圣明,能為我這樣的小兵伸冤。”
陶大勇沉默了片刻,道:“知道為什么我今天專門來接你嗎?”
王柱眨巴著眼睛看著陶大勇,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軍中斗毆,毆打上官,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你也是有錯的,你知道嗎?”陶大勇緩緩地道。
王柱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統制,我,我要被如何處置?我這不是被放出來了嗎?”他期期艾艾地道。
“軍隊你呆不了啦!”陶大勇道:“王柱,我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實在沒有辦法,你被開革出軍隊了!”
王柱眼前一黑,顫聲道:“統制,我,我被開革了?”
陶大勇點了點頭。
“不能當兵了也沒什么,好男兒還怕沒有事業嗎!”陶大勇拍著他的肩膀,鼓勵道。
王柱咽了一口唾沫,“統制,我上有爹娘,下頭還有兩個侄兒侄女,他們都靠我養活。要是我離開了軍隊,我怎么養活他們?我們連故鄉都回不去啦,那里,已經被遼人占領了,聽說朝廷與遼國簽定了條約,我在家鄉的土地,房屋,也全都沒有了。如果不能呆在軍隊,我和家人也不能住在現在的房子里了。”
“我知道!”陶大勇招了招手,一側的陰影之中,奔出了一名士兵,士兵提了一個包裹。陶大勇將包裹接了過來,遞給了王柱:“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二十貫錢,不多,你拿去,熬過眼前這個難關,以你的本事,在汴梁找一份差事糊口,也不算什么難事。等這陣子風頭過后,我再為你想辦法。”
提著包裹,王柱渾渾噩噩地向前走著,陶大勇的一個親兵領著他向著東城水門方向而去。在他坐牢期間,他的家人,早就被驅離了住所。
看著王柱的背影,陶大勇的從容,也漸漸地被憤怒所取代。
為什么?
為什么定武軍要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么自己要受到這樣的對待?這一次安巍垮了臺,不管是論功責,還是比資歷,難道不該是自己接任天武軍的指揮使嗎?當初進京的時候,樞密院就是這樣承諾自己的。
可到了末了,居然是比自己小了二十歲的張誠接任了指揮使的位子。
憑什么?
如果是蕭定,陶大勇沒話說,當然,蕭定現在要回來,只怕最少也是一個三衙管軍的位子了。
但張誠算老幾?他立下的功勞跟自己有的比嗎?
就因為他有一個好老子嗎?
陶大勇只覺得憋得難受,胸膛似乎要炸了開來,他撫著胸,彎下腰,咳嗽了起來。
房子比以前更小了一些,也更破了一些,站在這間小土房的門前,王柱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侄兒侄女。
他卟嗵一聲跪了下來。
“爹,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