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臣嘆了口氣“都說家丑不外揚,可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再瞞下去也沒意思。”
說著,他抬手指著坐在沙發上,神情沮喪的年輕人“這是我兒子王磊我們家是溪西村的人,一直都是。那年趕上好時候,全村拆遷,我們家補了三套房子,回遷房。孩子他娘去的早,家里就我們爺倆,沒外人。那時候孩子年齡小,又是個內向的性子,就沒找女朋友。我尋思著讓他在外面先找份工作,上幾年班,然后再托人給他說個媳婦。”
“我兒子上學的時候沒好好念書,成績不好,中考的分數只能上中專,畢業以后就待在家里。我上了年紀,不想再出去做活計,想著分了三套房,只要好好收點兒租金,一個月下來基本生活不成問題。于是我就把其中一套過戶,給了兒子,剩下兩套我自己留著,平時都住在一塊兒,兩套房子拿出來租給別人。”
“孩子總不能畢業以后一直呆在家里不上班吧可他那學歷不上不下的,工作實在是不好找。我就把家里所有的錢湊了一下,給他開了個小超市。一個月下來還是有點賺頭,好好經營下去也挺不錯的。攢幾年錢,夠他結婚就行。”
“前些年,他有個初中同學找到家里,找我兒子借錢。”
“他說他做生意失敗,欠了一筆款子,天天被追債,求我兒子看在過去的同學情分上幫幫他。”
“當時我是不愿意借的。因為我雖說有三套房子,可我手里沒錢啊超市一個月下來就幾千塊的利潤,小本生意,我們自己都吃緊,更不要說幫別人了可他那個同學跪下來求我,管我叫干爹,說只要幫幫他,以后賺了錢加倍還給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恩。”
“我被說動了,就點了頭,讓我兒子看著辦。”
“我說的是實話,當時我們爺倆兒手上真是沒錢。于是他們就商量著,我兒子同學出了個主意讓我兒子替他做擔保,在外面貸三萬塊錢。”
“他們說是去金融公司貸款,這種借錢的法子我不懂,就讓他們自己弄。那個人帶著我兒子去了一家公司,辦了手續,他拿到錢,說了一大堆好話,真正是感恩戴德。”
“后來那個人就再也聯系不上了。當初留下的電話號碼是停機,地址也是假的。我兒子急得到處找以前的同學幫忙,可幾乎所有人都說沒有這個人的聯系方式。后來好不容易找到兩個跟他關系好的,結果人家說那就是個騙子,都被他騙過,再后來就徹底消失了。”
“你想想,這錢不是我們借的啊當初作擔保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我們來還錢。因為不合規矩啊沒這么坑人的,我們簡直比楊白勞還冤啊”
“可是貸款協議已經簽了,白紙黑字的,還按了手印,總得認啊”
說到這里,王偉臣抬手抹了下眼淚,指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張一峰“當時辦貸款的人就是他。那家公司是他的。”
虎平濤問“當時的貸款協議還在嗎”
王偉臣嘆了口氣“如果只是三萬塊錢,那也就罷了。我問過人,說這種情況可以向社區和法院求助。錢肯定是要還的,但可以視具體情況減免一部分。那天社區的同志帶著我去了他的公司,說明情況。張一峰當時通情達理,答應減免兩萬,只要我們換上一萬塊錢就行,還不要利息。”
聽到這里,虎平濤下意識地朝著沙發方向看了一眼。
他下意識覺得,這案子遠沒有表面上看來簡單。
回過頭,目光落在王偉臣身上,疑惑地問“借三萬,免了兩萬你確定”
這種事情虎平濤還是頭一次聽說。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表面上說是租賃公司,實際上走的卻是典當贖買、民間借貸、抵押之類的路子。這些年商業不景氣,整體環境不是很好,銀行一方面加大催款力度,一方面也加強了貸款審核。尤其是做房地產的,想要從銀行貸到款子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可日常經營總得維持,只好另尋出路,從其它方面借款。
很多高利貸糾紛就是這樣產生的。其中有很多是雙方私下約定,借貸利率高于國家規定的范圍。等出了事,借錢的還不上,兩邊互相扯皮。
還有就是惡意貸款,比如耳熟能詳的手機貸,各種莫名其妙的非正規小額貸款。手續費極高,利率也高得嚇人。網絡上經常能看到貸款兩千,刨除各種費用之后,實際到手只有一千二、三,半個月后卻要本息加起來還足三千多的例子。
照王偉臣說的,當初被他兒子的朋友騙了,借了三萬,坐在沙發上那個叫張一峰的看他家庭困難,免了兩萬塊錢,只要他還一萬這妥妥的是良心商人啊雙方干嘛還會起糾紛報警
王偉臣一直在唉聲嘆氣,愁眉苦臉。他把兒子王磊叫到跟前,抬手虛指了一下虎平濤“當初那事兒是你一手操辦的。具體的來龍去脈,還是你跟這位警官說吧”
王磊很年輕,二十來歲,嘴唇上布滿了短細的茸毛。他低著頭,不敢抬頭看虎平濤的臉,仿佛他是一尊兇狠威嚴的魔神,目光絲毫無法與其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