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行的那天,我通知孩子父親來簽字。那天我是真的哭了那男的是個弱智,可他簽字的時候誰也沒有笑他,也沒人說話。他字寫的不好,但一筆一劃的都很用力,很清楚。”
“這事兒是我經辦的,還有就是孩子的搶救和治療一直都是我負責。那天我陪著他,他總是問我,角膜庫那邊的工作人員什么時候來我一整天都覺得心里堵得慌,我第一次覺得沒有把孩子搶救過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責。可是我真的盡力了。”
說到這里,孫杰實在控制不住情緒。他摘下眼鏡,從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擦著淚水。
良久,他緩緩地說“那天,病房里的氣氛很沉重”
再次停頓了很久,孫杰感覺好多了,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的護士長蔡佑萍“那孩子走了以后,第二天,她跑到辦公室沖著我嚷嚷,說是捐角膜的那個病人還欠了三千多塊錢的治療費沒有結清,怎么我就讓他們跑了我說你不要急,按照我對那孩子父親的理解,他應該不是惡意欠款,肯定會回來結清的。”
聽他這么一說,蔡佑萍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意思是說我冷血沒人性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醫院又不是善堂,搞了半天你高風亮節,我反倒是個惡人孫醫生,我也要吃飯的好不好,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醫院有規定哪個科室的住院費治療費沒有結清,就扣發當月獎金。”
“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背后罵啊你以為我有那么大的能力,拉著小張她們跟我一起我們這不是故意鬧事,是正常、合理的訴求。”
“我知道那家人把孩子的角膜捐了。我知道他們是好人。可就算是這樣,也得把治療費結清了再走,我這樣說有錯嗎”
她轉向虎平濤,語氣強硬“警官,您給評評理。”
虎平濤慢慢地搓著手,感覺有些犯難。
事情很簡單,就是一個理念問題。站在蔡佑萍這位護士長的立場,的確沒有做錯。畢竟醫院有規定,她的個人利益也的確為此受損。
孫杰說的也沒錯他是主治醫生,病人是他接診的,具體情況他最清楚。
歸根結底,這事兒就是一個“錢”字鬧的。
如果病人家屬,就是個食物中毒孩子的父親把住院費和治療費結清,沒人會為了這種事情吵架。畢竟這里是醫院,比起孫杰這個科室主任來說,蔡佑萍只是一個護士長。雖然資格老,但就科室里的工作及相關安排,她肯定不愿意得罪孫杰。
正如她所說幾百塊的獎金很重要。在有些人看來,這只是一頓飯錢。但在有些人眼里,說不定就是一個月的菜錢。
思來想去,仔細權衡一番,虎平濤對孫杰誠懇地說“孫醫生,要不這事兒你們好好商量一下,還是內部解決吧”
一聽這話,蔡佑萍又叫了起來“什么叫內部解決聽你的意思,合著是我無理取鬧是吧”
“伱少說兩句好不好”虎平濤被她刺喇喇的聲音吵得耳朵里直炸,很不高興地說“都說了病人家屬應該不是惡意逃費,一大家子生活困難,就男人在外面打工賺錢,女人是個精神病患者,孩子又出了這種事情我說,有點兒同情心好不好,別死摳著那點兒獎金。”
蔡佑萍一聽,頓時柳眉倒豎,氣不打一處來“我怎么死摳獎金了你以為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告訴你,姑奶奶我獻過血,科室里哪次搞義務活動我沒捐過錢雖說不多,每次就十塊二十的,可那也是錢啊”
虎平濤趁熱打鐵“這就對了啊其實你思想境界還是挺高的,干嘛要為了這事兒在科室里鬧今天這事兒我是聽明白了,你們兩位都沒錯,而且也都為對方考慮。”
他走到蔡佑萍面前,輕輕笑了一下“你是個潑辣的性子,盡管如此,還是沒把事情鬧到醫院高層領導那兒,說明你對科室里的同事還是比較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