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死了太多的人,總不是什么好事。在村里人看來,李麗紅就是個災星,于是對此議論紛紛。家里就那么幾畝薄田,產出收益有限,李麗紅只好帶著孩子只身前往省城打工,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斜靠在座椅上的虎平濤呼吸平穩,墨鏡邊框在他斜視的目光中加上了一條粗大豎線條,整個視角被劃分為黑色與白色兩大塊。
李麗紅與何萍同歲,前后相差四個月。她皮膚偏黑,尤其是面頰與前額,分布著粗糙且干裂的鱗狀皮膚。手指骨節粗大,手背上紋路密集,這是常年從事勞作的顯著特征。
城里雖好,卻不是想象中的天堂。李麗紅的養父母之前有過一個兒子,他們有著很重的“男尊女卑”舊觀念。李麗紅上過小學,后來養父母的兒子被一輛大貨車撞死,她就徹底失去了上學的權力。暴怒的養父母把書包和所有課本塞進灶膛里一把火燒掉,村干部上門做工作也無濟于事。李麗紅無法享受國家規定的九年制義務教育,養夫母讓她每天承擔家里的大部分雜務:割豬草、下地干活、洗衣煮飯、拾糞……童年時代,她過得很辛苦。
這些情況在之前的調查中就錄入了資料庫。
她穿著一件橘黃色套頭衫,無論顏色還是款式都顯得土氣。黑色長褲邊角已經磨出了破縫隙,一看就是穿了很久。腳上的中跟皮鞋至少是十年前的老款,鞋面上有很多皺褶,沾滿了塵泥。
她每年都會在清明和冬至的時候回老家祭祖。這些年,回家次數變得更頻繁,至少每月一次。
這個現象引起了雷躍注意,于是派人暗中跟了李麗紅大半年,發現她頻繁回家的原因只是為了“拿菜”。李麗紅在南泉村里是有土地的,但因為土壤貧瘠,農作物主要以以馬鈴薯和辣椒為主,賣不了多少錢,村里很多年輕人都放棄耕種,選擇前往大城市打工。
留守在村里的都是老人。
田地荒太久,就廢了。李麗紅把自己的地讓給村里人耕種,對方答應她每個月都可以回來收一些菜。蘿卜、南瓜、苤藍、白菜、土豆、茄子……這些當季蔬菜很便宜,自種自吃也談不上什么成本。李麗紅每次回來都要帶走一大包菜,尤其是冬天的蘿卜,做成咸菜可以吃很久。
這是一個非常節儉,持家型的女人。
不節儉不行啊!李麗紅在城里沒有房子,只能租住在城中村。因為文化程度低,她的工作一直不穩定且收入微薄,月入在兩千塊左右,有時候甚至只有一千二、三。她女兒今年上小學四年級,正是花錢的時候。
臨河縣離省城很近,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時速六十公里)。兩年前,已經撤銷了縣制,合并為省城的一個區。車票不算貴,單程只要十二塊。
李麗紅可能是累了,上車后就開始睡覺,發出很大的鼾聲。右邊鄰座的男人滿臉不高興,趁著路上顛簸,用胳膊肘用力拐了她幾下,卻毫無用處,反倒惹得李麗紅故意發出更大的鼾聲。
很快到了南泉村,車上下空了一大半的乘客。這些年搞活經濟,一些從城里回去的年輕人腦子活泛,搞起了農家樂。南泉村后面是成片的山,植被茂密,有幾條景色不錯的箐溝,這對城里人充滿了吸引力。每逢周末,這里就成為短途自駕游熱線,剛好經過村里的市場,這里的土產和新鮮蔬菜價格便宜,游客紛紛停車購買,逐漸形成獨特的消費圈。
像虎平濤與何萍這種打扮入時的城里人在南泉村下車,都是為了逛村市,呼吸野外新鮮空氣,然后在山里走走,渡過一個愉快的周末。
李麗紅可能是有些餓了,下車后直接走到村市的小吃攤,要了一碗小鍋米線。
這是滇省的特色小吃。煮米線的小鐵鍋很有特點:外形像個大號碗,木制握柄垂直插入鍋邊的鐵槽,用鐵釘固定。米線分粗、細兩種,取用事先熬好的大骨頭湯,加上豬油、鮮肉末、酸腌菜、醬料、醬油,旺火煮至沸騰,配以新鮮嫩綠的韭菜或豌豆尖,還有火紅鮮艷的辣椒油,鮮美、**、爽滑的口感讓你嘗過之后就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