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多,廖秋還沒走。他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手上的幾份筆錄,搖頭發笑。
“王慶國、楊達富、陶興正這三個家伙,一個比一個能編,滿口都是假牙,每一句真話。衛生麻將、兩毛、一毛……他們都很清楚賭博一旦被抓住是什么后果,所以誰都不承認。實在賴不過去,就拼命把賭注往小里說。”
李建斌在旁邊道:“是啊!他們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年月了,還一毛錢一炮,那都是老黃歷了。”
廖秋抬頭看了一眼虎平濤:“丁健那邊有沒有消息?”
虎平濤回答:“他還沒打電話過來,估計還有一段時間。”
廖秋把視線回轉到筆錄上:“鄭千山是個老賭鬼。王浩坤查過了,他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有刑拘記錄,都是因為聚眾賭博。不過這家伙很聰明,關進去的時候表現老實,服從管教,所以很快就放出來。”
“這三個跟他一起打麻將的家伙。”廖秋用手指敲了敲筆錄本:“瞧瞧他們說的這些話,滿滿的求生欲啊!今天這事兒也太巧了,一起打麻將,一起看著鄭千山猝死,一起都說自己只打一毛錢,甚至是衛生麻將。說穿了,都在極力撇清關系。這也太明顯了,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要是連這點兒蹊蹺都看不出來,咱們干脆脫了警服別干了,回家帶孩子去。”
“我贊同小虎的看法,這案子的關鍵在于,鄭千山究竟是怎么死的。”
廖秋繼續道:“張立根說是他為了報復,故意把王浩坤和孟輝引去麻將館。往小里說是開個玩笑,甚至還帶有主動舉報的成分。如果上了法庭,這些都是對他極為有利的證據。大概率會判為過失殺人,甚至無罪。”
李建斌一直皺著眉頭:“老廖,我這心里沒底啊!萬一……我說的是萬一,鄭千山要真是被嚇死的呢?”
“那也跟我們沒關系。”廖秋搖了搖頭:“王浩坤和孟輝沒在案發現場,時間也對不上。所以平時出警一定要開執法記錄儀,就算日常巡邏也得開機,否則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虎平濤坐在辦公桌旁邊,手里端著一杯茶,小口抿著微燙的茶水:“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留意到一個細節。”
指導員陳信宏離他最近,好奇地問:“小虎,你指的是什么?”
虎平濤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隨即轉移到對面的廖秋身上,然后轉向看著李建斌。
“打麻將要四個人。鄭千山、王慶國、楊達富、陶興正,也是四個人。我知道廖哥和李哥會打麻將,陳哥你平時喜歡打牌。雖然玩的不一樣,道理卻沒什么變化。賭不賭的我就不提了,就問一句————無論打牌還是打麻將,剛好玩到興頭上的時候,旁邊突然有個人喊一聲“警察來了”,你們會是什么反應?”
李建斌很是不解:“小虎,你這翻來繞去的,還是回到原來的那個問題,沒變化啊!”
虎平濤擺了擺手:“不一樣,我也是剛想到這個。現在不討論鄭千山是不是被嚇死的,我就問————如果換了是李哥你在場,也在牌桌上打麻將,張立根喊了那一聲,等了半天……就以三十秒為準吧!你自始至終沒看到警察,你會是什么反應?”
這問題角度有些刁鉆,也有些出乎意料。
李建斌雙眉幾乎絞在一起,陷入深思。
陳信宏知道麻將規則,平時卻很少玩。他顯得有些茫然,想了半天也不明白這問題究竟指向何處。
廖秋點起一支煙,感受著來自尼古丁的刺激,腦海深處忽然靈光一閃,有些猶豫,不太確定地說:“……如果換了是我,對張立根……至少得罵他幾句,或者揍他一頓?”
虎平濤用力捏個了響指,興奮地笑了:“這才是突然受到驚嚇,然后明白過來的正常反應。四個人坐在一起打麻將,別說是警察了,就算旁邊看牌的稍微發出點兒大的聲音,都有可能引發叫罵和吵鬧。因為專心致志的時候絕對容不得外來干擾。”
“張立根那一聲“警察來了”,導致鄭千山被活活嚇死。我們不可能從死人嘴里得到線索,可是另外三個同樣坐在牌桌上的人,他們當時的反應也太奇怪了。”
虎平濤指著擺在桌上的執法記錄儀:“這是孟輝的,你們可以打開,重新再看一遍當時的記錄畫面。王慶國、楊達富、陶興正,他們自始至終沒罵過張立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