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著青保四兄弟長大的。老張跟青保一樣,也是在抓捕毒販的時候被手榴彈炸死。那天晚上在醫院,四個孩子都在,那情景……嗚嗚……就跟今天白天一樣……一模一樣啊!我摟著青保他們,問他們以后想干啥,四個孩子都說:要像老張那樣,當警察,抓壞人。”
張光北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般深邃,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他花白的頭發很是凌亂,右手捂著臉,低聲抽泣……酒在這種時候是最好的同伴,他一口氣連喝了幾口,仿佛那是可以止住悲傷,平復情緒的良藥。
“干了。”他舉起杯子,對著坐在對面的虎平濤遙遙一舉。
這是辦公室里用于招待客人的茶水杯。一杯酒差不多有二兩,張光北喝的很快,虎平濤卻沒喝幾口。看著剩下的大半杯白酒,虎平濤絲毫沒有猶豫,一飲而盡。
這種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話,只需要酒。
他站起來,抱起放在地上的大玻璃罐子,再次將兩個人的杯子斟滿。
“干緝毒這行,真正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張光北臉上已經泛起潮紅,眼神也有些散亂:“小虎你不是外人,有些話可以對你說。廳里……省廳以前做過一個調查,關于年齡和資歷的。緝毒警察平均年齡大概只有四十歲,最多不超過四十五。你想想,才四十多歲啊!比正常人少活整整三十年!”
“老張跟他兒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張天順死的時候四十一,青保連四十歲都不到。他下面還有三個弟弟,青家、青衛、青國,一個比一個年輕。全家都是干緝毒的,今年你也看見了,青保的兩個孩子,口口聲聲說以后也要當警察。”
“這才是真正的滿門忠烈啊!”
“你以為他們是傻子,不知道干這行的危險嗎?毒販為了錢,什么都做得出來。小虎你當時負責抓捕,那些混蛋身上都帶著槍,還有手雷。他們知道這是掉腦袋的行當,被抓住就是個死,無論如何也要拼個魚死網破。”
“九三年我在邊境派出所的時候,省廳派了幾個年輕人下來協查毒品案子。具體查案的過程我就不說了,后來接到線報,抓捕毒販同時起貨的時候,那些被抓住的狗1雜1種交代:他們殺了一個臥底的警察,埋在倉庫背后的菜地里。”
“那是一個協查案子的年輕人。挖出來的時候已經高腐,身上爬滿了蟲子,到處都是拱來供去的蛆,還有蜈蚣……兩條腿被打折了,沒有手指。顱骨……這兒……”
張光北抬手指著自己的眼睛:“眼窩外面的這一圈,有好幾處明顯的刮痕與鑿痕,鈍器留下的。”
虎平濤的眼角在微微抽搐:“毒販挖掉了他的眼睛?”
張光北沉默片刻,淡淡地說:“他們最恨的就是警察,抓住一個就往死里整。那天挖出來的年輕人……因為保密條例,我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他才二十四歲……才二十四歲啊!”
“都說人老了就會變得固執,跟不上時代。有幾次我在州城調研,晚上跟著值班的警隊在夜場搞臨檢。燈紅酒綠的,我不習慣,也不喜歡,卻也不至于反對……可我不明白,同樣都是年輕人,喝酒就喝酒,為什么一定要吸1毒?”
“被別人兩三句話忽悠著吸海1洛1因很好玩嗎?還是單純為了追求吃搖頭丸后產生的刺激?他們也不想想,冰毒那種東西是能沾的嗎?那一次就能上癮,那么低的戒除率,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罷了,可你的家人怎么辦?你沖動犯渾的時候,怎么不替他們想想?”
“為了不放毒品進來,我們警察付出了多少努力啊!可到頭來,染上毒癮的那些家伙非但不感激咱們,還口口聲聲叫罵,說“就是因為有了我們,毒品價格才那么高,他們才不得不花更多的錢從毒販手里買貨”。”
“小虎不瞞你說,有時候我聽到這些話,真的是連殺人的心都有。”
“跟我一起當警察的幾個朋友,都是干緝毒的。他們長期隱姓埋名,很少與家人聯系。就因為怕被毒販知道了,找上門報復。警察雖然是管這個的,可實在是管不過來。那些毒販喪心病狂,一旦被他們盯上,根本防不住。”
“我有個朋友,二十多年的緝毒警了,一級英模,各種獎狀和獎章一大堆。可十多年了,他連家都不敢回,一直呆在邊境派出所。境外的販毒集團專門為他開了懸賞,賞金從最初的五萬塊錢,一直漲到現在的兩百萬。這還是死人的價錢,如果能把抓住活人并帶出去,賞金還要往上翻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