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官邸。
一名身形消瘦穿著長袍的中年人望著窗外已經很久了。
這個姿勢,保持足有數分鐘之久。
他身后站著一名身穿陸軍上將制服的軍人,軍人雖是站著,但卻如老僧坐禪,眼眉低垂,一點也不因為中年人的沉默而急躁。
“敬之,你怎么看這封來自前線的電文?”沉默良久未發過一言的中年人帶著幾分細柔的聲音終于幽幽傳來。
“此次阻擊日寇于松江,以解滬西撤退之困,67、43兩軍實有大功,否則淞滬戰區司令部不會將此電文轉而交予我手決策。”陸軍上將似乎也早有預料中年人會有此問,微微低頭回答道。
“松江阻敵第十軍四晝夜,實乃大功一件,但依其電文所言,讓國之空軍掩護其撤退,不覺得過分嗎?這是攜功相逼,我空軍勇士在淞滬上空奮戰兩月,早已損失殆盡,若還能戰,又怎會讓日寇戰機肆虐!”中年人回頭,疾言厲色。
陸軍上將眼眉重新低垂,不再說話。
室內氣氛微微有些凝重。
“敬之,你有何想法一并說來,此戰不同以往,乃國戰,你我同仁當同心協力,就算與我意見相左,我亦絕不會怪。”中年人試圖將語氣變柔和。
陸軍上將微微抬起頭,目光中露出屬于軍人堅韌,“67、43兩軍此次于松江阻擊日寇十萬大軍,各大報刊早已在宣傳部授意下大力宣傳,尤其是申報戰地記者澹臺明月以戰地日記方式連載,其自中將軍長以下三萬余人奮力抗擊敵寇之精神早已轟傳全國,若我最高指揮部坐視其于撤退途中任由日軍空軍轟炸,恐怕民眾各界對我定有不滿。
更何況,以最高指揮部下達任命的四行營,亦在其中,并在此次松江大戰中再立奇功......”
“四行營?是那個在四行倉庫阻擊戰中的步兵營?”
“是!”
“他們竟然也參與了松江保衛戰?他們不應該全軍覆沒于那棟大樓了嗎?”中年人微微一愣,顯然他是首次聽到這個消息。
做為他現在這個地位,區區一支不足百人部隊的行蹤,自然不會太過關注,也沒人覺得他應該關注。
“是的,他們應先是藏于大樓內密室,借著引爆大樓斷了日軍追擊,而后潛出淞滬日軍占領區,恰逢其會進入松江戰區,其新任營長唐刀原屬43軍麾下,被43軍征召進入松江城。”陸軍上將回答道。
只能說這位不愧是一方人杰,雖然四行營脫困行蹤和路線并沒有人向他專門匯報,但他卻是結合最后結果倒推,猶如親眼所見一般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很好!四行營不愧是我88師之翹楚,我說此次松江保衛戰結果遠超我之預料,原來有此精銳加入。”中年人臉上露出笑容。
陸軍上將臉上表情不變,低垂的眼瞼下目光卻是微微閃爍。
想來對中年人這種雙標多少有些不屑,隸屬于御林軍的四行營再如何精銳,也不過百把人,如何能左右交戰雙方投入近十萬兵力戰場之戰局?
之所以四行營能得此贊譽,不外乎他們是眼前人的嫡系而已,而67、43兩軍皆雜牌。
不過,他卻是知道,四行營的出現或許已經為此事贏得一絲轉機,中年人對雜牌不在意,對自己的嫡系可是著緊的很,現在只需要他再點一把火。
“日寇雖于地面上無能阻止我滬西大軍向吳福、錫澄等國防線撤退,但其空軍對我大軍行軍路上肆無忌憚轟炸,造成大量難民和官兵死傷,沿途數十公里,尸橫片野,哭嚎震天,丈夫失去妻子,孩子失去父母,慘不忍睹,令人尤為痛恨,哪怕不為松江兩萬官兵撤退計,我國也應對其空軍予以反擊,否則此等悲劇還當延續。淞滬撤退難民可高達百萬計。”陸軍上將眼中閃過沉痛。
“哦?敬之你是這么認為的嗎?”中年人眼中閃出怒火。
不過,顯然不是因為聽到難民和軍人在撤退路上被日機轟炸,這種消息早不乏有人對其匯報過。
他的怒火是對于眼前的上將,在這個時候拿這個理由來說事,對于他來說,既是揭傷疤,也是逼宮,逼他做出決定。
只是,眼前的陸軍上將可不是普通的上將,就算是時至今日的中年人,也不能在此事上遷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