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爺,咱們先不說三哥兒和我們家,就單論念丫頭,她那樣的本事,若是關進深宮,不管是個什么位份,都是這天下的損失。就說那君山女醫館,一年要活多少孩子,要調治多少婦人,有了人才能有賦稅錢糧,兵丁差役,這若是個明君,就是瞎了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王相爺一臉欣慰,無聲地笑了起來:“阿蘭,就你這份明理,真是,要不說我阿娘眼明心亮呢。我還操心,往后念丫頭進了門,你得攔著她。”
“老爺還真是,越說越跑偏,我攔著她干什么,人心都是肉長的,我這些年吃過的苦,流過的眼淚,還少了不成,但凡是個人,就不能那么干。女兒家有出息有本事,我這當婆婆的,只有心里高興的。別說那些什么勞什子男女大防,救命治病的事,那不就跟屠戶看到豬,其實就是有多少斤肉的事兒。”
“這就是那句話,倉廩實而知禮節,可禮節這東西,是最無用的。從前發大水的時候,為了爭口吃的,為了爭口凈水,打得能死人,男人女人一起上,還有什么體面不體面的?我最厭煩那些老夫子,天天自家都吃不飽飯,去給人教書,還要教導人家有氣節。”
王相爺聽著明夫人越說越跑偏,直笑道:“行了行了,越說越遠,那夫子的事,也是能瞎編排的?”
明夫人看了看王相爺,才輕聲道:“妾身這不是怕老爺覺得,若是家里有個醫女做兒媳婦,有失體面嗎?”
王相爺笑道:“你還怕我操心王家后繼無人,對吧?我不操心,真不操心,能有多大造化,那都是命。再者說,君明臣賢,就是肝腦涂地,也值得,若是,若是,真到那日,讓三哥兒就跟著念丫頭,做個先生,著書立說,教導學生,不也是美事一樁?”
“再者說,我王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也就是到我頭上,祖宗保佑,有了今天,從前咱們在族中,還不是在田里扒食,所謂耕讀傳家,都是先有耕再有讀,我從前最灰心絕望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回鄉做個先生,那樣的日子其實也挺好,只要你不嫌苦……”
“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早就看開了。”王相爺拍了拍明夫人的手道。
“我倆都沒事兒,三哥兒更不能,三哥兒那心思,我這當娘的,清楚得很,他只不說,心里只怕都覺得,他這條命,都是人家給的。那些年,他怎么熬下來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大郎二郎,大郎媳婦二郎媳婦,都是好的,老爺你放心,別說是三哥兒蹉跎不蹉跎的事,就是老爺如今,哪一天又不是在火盆邊上走?大不了,我們就回鄉種地,你如今要是去做先生,這學生,還是可以挑一挑的……”明夫人笑得極灑脫。
王相爺點著頭跟著笑:“要說這也是個緣分,咱們和張家,你看這也是個因果吧,若不是當年張老爺子救了我,救了我們家,我們也不能有今天。如今我們能支應起來了,這緣分也就續起來了。”
明夫人這會兒又回過神來,有些忐忑道:“你說咱倆在這兒說得挺熱乎,萬一官家不點頭,這得多難過,我都不敢想。”
王相爺笑道:“你呀,明白的時候是真明白,糊涂的時候,那也糊涂得很。你當人家張家沖我們張這個口的時候就沒想明白?就沖我們家這沒根沒基的,又有這樣的身份地步兒,加上咱們三哥兒那樣特殊的情況,這才叫四角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