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郎繞過書桌,往前邁了兩步,正好看見秦念西耳尖上的紅色,再聽著秦念西那語聲中的局促,心下微微動了動,她和他說話的語氣,到底和從前那一片恬淡坦然,甚至偶爾的打趣,很不一樣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還掛著塵土的肩上,玄色的道袍上都是灰,他忍不住抬了手,想替她拂去那些灰塵,她卻好似能感覺到一般,往旁側躲了躲,他的手,就那樣停在半空,秦念西轉過身,立即便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路上趕得急了些,送信的人說是老祖宗急召,噢,對了,我們家老祖宗呢?王三哥哥見過他老人家了吧?”
秦念西一邊說,一邊往旁邊再退了一步,自己給自己撣著灰。
王三郎聽了她這話,就知道是一入了大營便徑直過來的,只怕是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連忙轉身倒了盞茶,遞到秦念西手上道:“你先坐下喝口水,再去洗洗,跟著侍候的人呢?”
秦念西接了那冒著熱氣和清香的茶水,只覺確實是渴了,小口小口喝了,又笑道:“傷兵太多,人手不夠用,我和婷姐姐是跟著回來拖糧草軍需的隊伍回來的,一路上走得有些急,婷姐姐去放行李去了。”
喝完那盞茶,秦念西才從先前的驚訝和尷尬中緩和了過來,語氣也恢復了從容。
這北地的大軍,陣前到似乎是不缺人,可這后方這份缺人,王三郎也是深刻地領會到了。原本張家那些管事,個個都是精明強干的,可傷員太多,他們基本上都是知醫識藥的,補上去都是個現成的大夫,尤其是先頭,使那示弱的障眼法時,簡直是慘不忍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管事就都當大夫補了上去。
這么一來,王三郎接了賬房,便是他身邊跟來那四個小廝,都被趕鴨子上陣,補了管事缺。
王三郎坐到秦念西旁邊的椅子上,了然地點了點頭道:“能體會到,我比妹妹來的早些,我來的時候,去前頭看過一回,哀鴻遍野,大夫們都熬紅了眼,總算是多保住了一些性命。我聽老祖宗說,妹妹是跟著大軍進了素苫的,前頭也忙得很吧,妹妹瘦得厲害。”
秦念西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她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忙碌是一回事,更多的還是難過,那些天婷姐姐天天給她吃清心丸和還魂丹,可她依舊是心中滿腔的仇恨,只感覺把自己都快燒炸了。
那一日滅那天神大陣的時候,本來道齊是沒有安排她的,是她自己非要去,后來還是婷姐姐在老祖宗面前討了示下,才讓她去了,回來之后,道齊以從未有過的嚴肅說了她,你若是要繼續這么瘋狂,貧道便要討了老祖宗示下,送你回君仙山養病。
那一天,她抱著婷姐姐痛哭了一場,鄒家大姐姐是她重活這一世,想救的人里,唯一一個眼睜睜看著她死不瞑目的,她就死在她懷里,她從未想過,前世里看過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就連王三郎沒了的時候,她也都是懵懵懂懂,好像一場夢一樣。
她從未想過,竟有一日,她親手治好的,那么鮮活可親的一個人,就那樣,在她懷里,睜著眼睛,喉嚨里發著齁齁的聲音,就那樣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