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那妖道此前所施妖法,此時已然盡解,他不由得暗叫一聲“天幸”。
“老爺……”阿木軟沓沓趴在地上,樣子比他更慘,發髻都歪了,直哭得涕泗橫流,眼淚混著雨水糊了一臉。
“噤聲!”墨衫男子奪手拉過他,豎指于唇示意他閉嘴,一面回頭看去。
一剎時,寒光刺目、青鋒耀眼,他不禁雙目如刀剜,痛得再也睜不開,心跳如雷、兩股戰戰,只覺一柄長劍直斬而下,就要取他性命。
他閉目等了好一會兒后,覺出四下并無異動,這才乍著膽子張開了眼睛。
哪里有什么長劍?
目之所及,唯一線青光,正被那青衣小道姑橫握當胸。
原來,方才刺得人雙眼疼痛的殺氣,竟是從那道姑掌中青劍中傳出的。
墨衫男子目視著那柄劍,面上漸漸涌起幾分疑惑。
那真的是……劍?
又或許,那實則是一根細長的青色鋼線?
他反復舉袖拭目,卻始終不能瞧清那一線青芒到底是什么,唯覺此物看去平平無奇,好似方才那一瞬間的殺氣,不過是錯覺而已。
兩看那小道姑,此時正仗劍而立,裙畔斜立著一張舊琴,她青色的裙角正隨風翻卷,其身挺直、如若修竹,其勢峭拔、仿佛壁立,漫天煙雨竟不能及于身,唯風袖獵獵、凌空若舞。
墨衫男子一時竟看得有些癡了,只覺得那軼聞傳奇里琴劍江湖、斬除降魔的奇人異士,如今竟活生生走到了眼前來。
“老……老爺,你……你看。”衣袖忽地被阿木輕輕拉了拉,墨衫男子登時回神,順著家僮所言的方向看去,卻見那正殿大門前的灰袍道人此際兩手簸張、橫步跨前,滿身黑氣濃得幾乎化不開,劍上血光竟似潑出來一般。
主仆兩個俱皆色變,齊齊向后縮了縮,可再過片刻,那墨衫男子目中便現出了些旅行訝色。
灰袍妖道看似兇惡,但卻好像是被什么東西制住了,其手中那柄駭人的血劍根本遞不出去,其身雖亦能動,只是動作卻級為緩慢,瞧來竟有些滑稽,而妖道的整張臉亦是慘白如紙,冷汗披發,額角都濕得透了。
“呃……呃……”
灰衣妖道張開口,卻只發出了一陣嘶叫,眼角竟慢慢浸出血來,披頭散發,形若厲鬼。
蘇音淡淡地看著無塵子,如水明眸卻又好似穿透了他,穿透了那煙雨重樓,穿透了小方縣外連綿的高山,看向了未知的某處。
她、居、然、拔出了青弦?!
與長發機甲君一樣,青絲在握,掌中微溫。那觸感極真實,仿佛還帶著情緒,就好像青絲弦在對她說“交給小爺罷”,那感覺簡直難以形容。
至于她的左手,此時卻已失去了知覺。
這一切都是如何發生的,蘇音并不能確知。
方才那一瞬,她驚見無塵子竟要以那墨衫男子主仆生祭,一時大急,神識下意識地便急扣識海羽弦,竟發出了一聲弦音,而她的身體亦在同一時間情不自禁盤膝于地、解琴輕撥,那一指弦音,正是她以左手觸及羽弦而出的。
其后,掌中弦音與識海弦音便同時響起,是那一聲貫徹天地的“禁”,乃是雙弦齊發。
那是她第一次知曉,神識與現實,竟也能夠交融。
再然后,她便忽覺右掌一寒,青絲商弦已然在握。
直到那一刻,蘇音才終于有點兒明白自個的兩只手出了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