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的洗了個戰斗澡,穿上長袖的寢衣,子涵又偷偷摸摸打開門,先向床榻望去,注意到那人似乎一直沒有動過,她這才松了口氣。
夏日的晚上也一樣炎熱,子涵一向睡在碧紗櫥里,又涼快又防蚊。她輕輕挪動步子,來到窗旁的碧紗櫥,撩開簾子一看——李嬤嬤到底還是沒太過分,寢具還在。
終于躺上床,可以放松休息時,子涵卻總覺得不安心。平日睡在紗櫥里,她就覺得又涼快又靜謐,很快便能睡著——但今天卻總感覺熱:空氣里有一股熱意包裹著她,長袖的寢衣也包裹著她,身體本身也在往外散發著熱度……
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面向窗外。
今日已是八月十三了,透過窗戶,子涵看到邊關的月亮,又大又亮,和京城的八月十五也差不多,和前世的月亮似乎也沒有什么兩樣。
她想起一直對她很好的祖父,那位老人家其實也知道自己性格不好,和家里其他人都不親近,只在他面前做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有一回中秋,其他的姐妹們一起去拜月了,自己卻覺得這種封建迷信活動實在沒什么意思,便一直陪在祖父祖母身邊不走,聽他們講古。祖母掃了她一眼說:小姑娘還是合群些好。祖父卻道難得有孩子對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情感興趣,還不興讓她們孝順自己嗎?更何況“二妞”一向與她們談不來,與他們老人家一起渡中秋,不正是月圓人更圓嗎?
“二妞”是她的小名,前世她的小名也是“二妞”。
她還記得前世有一年中秋,月亮已經出來了,她與父親還在棉花田里摘棉花。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圓,還泛著紅光。她抬頭看見那紅光,十分驚奇,想起自己看過的靈異小說里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漿,便懷疑是不是就是帝流漿。
她喊父親一起看月亮,父親卻說二妞趕快干活,天都黑啦!
她和父親談起自己看過的小說和帝流漿,父親卻笑她要是把這股鉆研的勁兒用在學習上,他們睡著了夢里都能笑醒。她只好訕訕的住了嘴,緊趕兩步,與父親接上了,沒叫父親真的從垅尾一直摘到頭。
有一年她讀高三,弟弟高一,他們同一所學校。高三年級中秋不放假,下午弟弟來找她,說他馬上要回家了,問姐姐要不要和他一起?她當時眼淚就掉下來了——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
不知道爸爸媽媽怎么樣,姐姐會照顧好他們嗎?弟弟有沒有逃過那些人的魔爪?爸媽知道自己死了,一定很傷心吧。還有弟弟,若是他也出事了,可叫爸媽怎么接受呀……
剛剛出生在梁朝的時候,她日夜啼哭,腦子里只有前世的家人,一直到徐氏不治身亡,她才猛然驚覺自己已經轉世投胎了。那以后她便漸漸學著遺忘,遺忘前世,遺忘前世的親人,前世的朋友……
她開始學習本朝的常識,本朝的禮儀,本朝的歷史——然后便被大梁朝的歷史給當頭棒喝。
在這個時空,梁朝之前是周朝,周朝之前是隋,那以前的歷史與她前世都差不離。但隋末之后,也不知哪里的蝴蝶扇了下翅膀,盛唐沒有了,倒有了一個大周盛世,之后便是大梁。
而此時的歷史卻又拐了一個彎,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梁朝重文輕武,又失了燕云十六州,與北宋相類。距離學識最豐富的高中已經太遠,她已經記不清當初宋朝綿延了多少年,但如果歷史的洪流不可阻擋,終有一日,她的家園必將會被戰火所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