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蘅知道自己的丈夫常說俠義精神,常講為國為民,卻不知他竟將百姓的地位放得如此高。
百姓是國家的主人、百姓可以任命和罷免官員,百姓甚至還可以直接否決皇帝的政令。
這些都是明確寫在這套律法當中的,其中最直白的便是,在第三章國家機構中,排在最前面的竟不是皇帝,而是御史臺,皇帝只排在第二位。
而所謂的御史臺并不是馮蘅熟知的御史臺,而是一種她從未想過的權力機構。因為御使不是由皇帝和大臣任免,而是由百姓自己選舉出來的。
這其實就是將后世的代表大會改了一個名字照搬了過來,只做了很少的修改,這對柯鎮惡而言毫無難度,毫無違和,但對身處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了。
不過金朝的覆滅,本來就是明教這群大逆不道的人干出來的事情,若是上馬這樣一套律法,反對聲音也未必有那么大。
這也是馮蘅驚訝的第二個方面。
因為這一套律法中所體現的政治智慧十分高明,以馮蘅對自己相公的了解,他是絕對沒有這樣的政治智慧的。
因為這一套法律從體系上實在太完備了,將國家的職能,官府、軍隊的職能、百姓的權利義務解釋得十分透徹。
唯一不好的一點是,皇帝的權力被極大的限制了。
這讓馮蘅有些懷疑,柯鎮惡到底是不是自己兒子的親爹。
就沒見過這樣坑兒子的。
馮蘅搖了搖頭,把這種質疑自己的奇怪念頭甩出腦海,復又看向自己的相公。
柯鎮惡化了近兩個時辰將這篇律法的初稿寫完,又通讀了一遍,查漏補缺,忽然看到自己的妻子又是搖頭又是捂臉。
成親二十多年,他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妻子露出這么小女兒的舉動了。
柯鎮惡忽然笑著打趣道:“怎么了,是不是被你家相公的才華折服了!”
馮蘅翻了個白眼:“不是折服,我看你是想要把你兒子的前途給折斷!”
柯鎮惡拍了拍寫下的厚厚一疊白紙,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自秦漢以來,天下鮮有三百年的王朝,這天下本就應該是天下人的天下,并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如果有一天,天下的百姓都說姓柯的不配當皇帝了,那這皇位就讓出去,就算不讓,那也是不行的。”
馮蘅不滿道:“這就是你這么寫的原因?如果皇室沒有人能夠得到御史臺認可,就不要皇帝?”
柯鎮惡點頭道:“其實我是想寫皇帝最多當十年,之后必須傳位,不過要是這樣寫,恐怕姓柯的不夠選,到頭來還是要傳給外人。”
馮蘅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也正色起來,道:“其實你所寫的這套憲法,是很好的,這皇帝之外的四大機構也是這幾天蟲蟲與大臣定下的,只是你把皇帝的權力分給了御史臺,看起來事給百姓權力,實際上,百姓很難行使,最后恐怕還是會被百官攫取。”
柯鎮惡道:“寫是一定要寫的,暫時不能發揮作用,那就慢慢來,花上幾十年,讓這顆種子在百姓心里發芽,最終終究會開花結果的。”
“等開花結果了,你柯家的后代差不多都得變成花肥!”馮蘅又瞪了柯鎮惡一眼:“天下廣大,尤其是你前幾日畫得那版圖,南北東西至少萬里,每年開一次御史臺大會,這些御使在路上能給你死光了,又不全都是武林高手!”
柯鎮惡道:“可以派遣官差護送嘛,這路也可以修一修,更加利于商業,現在咱們只有六省之地,趁現在開始著手,等以后地盤大了,打到哪修到哪。”
馮蘅道:“勞民傷財,學隋煬帝么,不怕天下皆反?”
柯鎮惡道:“慢慢來就好,修路也是要給工錢的,又不是白干,增加就業機會的,修好了之后,商貿發展,光是過路稅,十幾年也就賺回來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讓大家明白,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又有錢拿,百姓又怎么會反對。”
馮蘅道:“你把人心想得太簡單,百姓雖能得利,但士紳的地位反而會受到影響。百姓到底蒙昧,容易被士大夫們蠱惑,自古以來這樣的事情還少么?”
柯鎮惡道:“所以教育乃是立國之后的頭等大事,十年內完成全國掃盲,至少讓每一戶人家里都有一個識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