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淡淡地掃了一眼靠在舫弦上的傲霜刀,仿佛在責怪此刀過于通透,映得自己不悅。只見此刀主刀刀格之下,“雪中寒”三字透著月光更顯凌冽冷意,默默同主人一起催促著眼前的秀美人兒。海清淡漠的眼神匆匆撇過雪中寒,便只是冷冷地看著那男子,似是盼著對方也能像自己一樣靜心,莫要負了這月光水色。
片刻,那男子便也經不住海清這般淡漠的神色,復又偏頭望向自己懷中的嬰兒,嬰兒安靜地睡著,只不過額頭的微皺卻又不似這般平靜。“海師妹見諒,是我心急了,自惡人谷出來,已是半月有余,行水路確實無事,但若是行旱路返回軒中,雖是更快,但只怕這一路上才是危險重重,只是我確實心中難耐,既是不忍這孩子多遭半刻血毒之罪…也是希望能早早了了夢回之愿,報得此仇,早一點去殉了她,以全這一世之情。”
提及司夢回,這男子神色間再是難掩悲愴之情,長嘆得一口氣,眼中盡顯死色,毫無生氣的地看向了長歌軒的方向,再不復聲。
半晌,海清看向這男子的神色也是慢慢變得冷冽起來,再不復那般淡漠,“夢起夢回,皆為一念,柳師兄在葉家的名劍大會上初露鋒芒,已是被九天贊得一聲霸道,當初又偏生招惹了師姐,誑得師姐與我隨了你回北境,受盡你門中之人欺凌委屈也就罷了,可最終你卻連護她一世周全也做不到。”
海清本是一性子極為淡泊平和之人,雖生得一副冷顏冰霜,不與人親近,卻也斷不會這般急躁動怒。那男子聞言一驚,回首望向海清,只見她雖言辭劇烈,神色卻依舊未變。
他雖能料到長歌軒上下知道此事之后定然會對自己滿腔怨憤,可自兩人從惡人谷逃出至今,已有半月有余,盡管海清一直不愿與自己多言半句,卻也從未對自己表現出任何憤恨之意,說過任何責難之詞。
或是因得知敬愛的師姐居然已和自己有了孩子,不愿拂了師姐的心意,又或是她不論何事,都俱是波瀾不驚。但此時兩人已近觀月湖,只怕這及笄少女,也終是忍不住對自己的怨憤了。
男子望了一眼海清,復又眺向遠處,嘆笑道:“海師妹,我柳拂云又如何擔得起九天這聲霸道,不過是一無用之人罷了,連這殺妻毒子之仇都難以報之。如今我只愿早一日護得輕月回了長歌之中,讓軒主治了他的血毒,好好照顧他。我是廢物不錯,但該了的事,終歸還是應當有個結果,那些人,我終究會讓他們付出代價。”言至于此,柳拂云那略顯秀氣的臉上,刀痕也是微微抖動著,神色更顯猙獰。
海清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雖是怨憤,惱怒,可仍是經不住地想著,江湖人稱霸公子的柳拂云果然不負此名,難怪以師姐的天人之姿,竟也是傾心于他,畢竟能獨身從惡人谷十大惡人的手中救出嬰兒,屬實不易。可惜,縱是這般人杰,也終是抵不過命運。想到此,海清的心卻是漸漸靜了下來,看向男子懷中橫抱的嬰兒,看到嬰兒左額上的血毒印分外猙獰,似鬼爪一般印嬰兒左額,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森然。海清見此,心中更生憐惜,手中的撐桿也不禁加快了速度。
舟行無話,天也是蒙蒙地亮了起來,此夜,海清運上了內力,維持著舫舟于江面之上快速掠行。她的莫問琴心已然練至忘弦之境,雖說長歌《莫問琴心》主修內力,于外功強體一道略有不足,但不論耐力或是精力都遠比常人要強得多,但此時,海清也是不禁有些力竭,行進速度也是漸漸慢了下來。
柳拂云感覺到船速減緩,便即回首看向海清,只見海清臉色蒼白,原本白皙的臉頰更顯疲態,額頭汗珠亦是微顯。柳拂云心中一軟,頓覺自己昨夜抱怨之詞實是不該。海清連著半月,除去必要的進食與些些睡眠,是片刻也未曾停歇,昨夜又因自己抱怨而強行加快了速度,定然是吃不消的。
柳拂云起身將嬰兒抱至艙內竹籃中放好,便即出艙向海清歉道:“海師妹,昨夜是我心急了,已是趕了一天一夜,你也該歇歇,吃些東西才是,如今已近千島湖,算是安全了幾分,不必過于倉促,咱們緩行便是。”言畢,柳拂云便愣愣地看著腳下,眼中略顯慚愧。他生于北方,不懂行船水性之道,雖是男子,修為也高于海清,這搖櫓行船之事,本該由他出力,但他卻是一點也幫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