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軒主便從廂房中走出,輕輕地帶上了梭門。海清本待軒主出來后再問些什么,但見軒主那更顯佝僂的身影,卻是將蘊于喉間的言語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猶是記得兒時,每次見到軒主,總是要軒主將她負于肩上,她總覺得軒主是那么的高大,他的雙肩好像能負得下這天地萬物,在他的肩上好像能看得更遠。
可如今再看,卻發現,原來,能負得下天地的雙肩,也有負不起的事物。在這樣的事物面前,軒主也不過是一普通老人罷了。
軒主走入主庭,向李白言道:“北境霸刀于此事,自當細細查明,但此事不同于惡人谷,事涉九天,或許柳風骨并不知情,但他也斷不會容忍我長歌隨意調查。況且...況且這孩子,我認為他是姓司的,是我長歌軒司輕月。拂云這孩子自是無錯,但對柳家、霸刀山莊乃至整個北境,我是不會這般輕易略過,太白兄當知我意。”
李白與軒主多年知交,自是知曉老友這言語間所蘊之意,聞言,不自覺地摩挲著懸于腰間的劍柄,冷冷地說道:“這孩子自然姓司,若那柳風骨有何異議,我并不介意再斷他一脈,調查霸刀之事,你無需多慮,我親去便是,若是不行,便讓整個北境為夢回殉葬,倒是不差。”
言語間,青蓮劍意也是森然流轉于劍柄之上,海清雖與李白相距數步,但這所溢殺氣,還是讓她不自覺得打起了冷顫,只覺得體內氣息都已停止了輪轉。
軒主聞言,輕輕抬手按住了李白摩挲著劍柄的手。頓時,海清便覺得像是松了一口氣,大口的喘息著。
軒主又復淺笑著說道:“太白兄不必如此,既是涉及九天,自有九天出面,待輕月之毒得解,我便請周師兄往北境一行,有他在,足矣。而且,我并不想讓柳家知曉輕月之事,將來亦不想讓輕月知曉,不應讓這孩子再去承受長輩之痛了。”
李白被軒主按下,也是漸漸抑住了心中殺意,聽軒主此言,略感不解,問道:“周墨身為九天之一——陽天君,又與我長歌并無直接干系,倒是比我更適合前去北境探查,但不知你想如何安置這孩子,難道要將他送往他處不成,這我可不同意,況且柳拂云那小子只怕也是不會贊同。”
軒主轉首看著海清懷中的孩子,面露溫和之意,說道:“就讓輕月拜你為師吧,他身中血毒,血氣已是有損,雖說這血毒若是得解,能大大增強內息,但也再難于相知劍意這等外練一道有所建樹.......”
言至于此,軒主頓了一頓,又復轉身向李白說道:“太白兄的青蓮劍法,乃是凝內息于外物,以內息運劍式的絕妙武學,于輕月而言,修青蓮劍法可謂是如魚得水之事,只是不知,太白兄可愿收下我這孫兒?”言畢,便向李白一揖作禮。
李白聞言愕然,半晌,才連忙扶起軒主,應道:“得輕月為徒,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昔日我欲收夢回為徒之時,你可是說什么也不愿的,這可是你唯一的孫兒,若是拜我為師,日后這司家傳承又當如何,這軒主之位又當如何?我雖屬長歌軒下,可終是外人罷了,日后,你如何向軒中其他家主交代?你可是這孩子的外公,難道也打算瞞著這孩子不成?”
“既要瞞著北境霸刀,瞞著軒中眾人,那自然也是要瞞著輕月的,若是能讓這孩子一生平安喜樂,不為上一輩的恩怨所累,認與不認我這外公,又有何妨,至于這軒主之位,本就非我司家獨有,況且斷九這孩子也是不差,好生栽培,倒也能擔重任。”軒主溫笑著回應道,只是李白卻能聽出老友這言語間的無奈之情,懂得老友此舉是何用意。
李白輕輕搖了搖頭,略顯感動地向軒主說道:“阿九這孩子確實天資極佳,性情純善,但終是你所收養,不比親子,雖說輕月難修相知劍意,但若潛心獨修莫問琴心,卻也足以笑傲江湖,他日也定能為你司家光宗耀祖,撐起這偌大宗門。我知你是念我這青蓮劍法難覓良人相繼,故讓輕月拜我為師,也好讓我后繼有人,但我于此雖有心結,卻不能讓你為我犧牲這天倫之情。”
李白雖是這般說著,但眼神卻不自覺的望向了仍自酣睡的輕月,惜才之意,被軒主看了個通透。
軒主見狀,輕笑一聲,卻向海清說道:“海清,你看,讓我的孫兒去學執劍長老的絕學,在長老看來卻是我吃了大虧了,你來說說看,這其間究竟是何人最得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