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未曾想,司輕月此時,不過是一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又常年居于軒中,天性純然真率,不諳世事。
大師兄待他自是不言而喻,師兄師姐于他也甚為疼惜,師父李白,雖是占得他那月室,卻也可謂溺愛之極,雖說軒主時常責備,但他怎會不知,軒主對他,比對自己的徒兒還要上心。
而于其心中,最過“哀戚”之事,不過便是每月毒痛發作與時時遭得軒主訓斥二事,最多不過是小時候二師姐送與他的兔兒死了,他倒也是哭了甚久。除此之外,世間諸般苦難,悲歡離合,他又能知多少。
《染魄》一曲,雖是極盡哀意,可正所謂“曲意何解,萬般人心”,于他而言,此曲之意,便如無物一般,除了曲中所蘊內勁,讓他承得有些吃力之外,趙擊岳此舉,卻可謂是“對牛彈琴”。
可不論如何,《染魄》一曲已是奏半,又不能半途變曲,趙擊岳驚惶之下,只得將原本僅用了五成的內力,暗中又運起三成,撫于大圣遺音之上,盼能在這余下后段曲調迭起之處,令得司輕月敗下場來。
又復撫得片刻,眼看便近曲盡,趙擊岳抬首一望場中,竟是驚得站起,撫琴之手也是有些微微顫抖,只見司輕月在這八成琴意之下,仍是如沐春風,唇際竟還一合一閉,似是在輕聲和吟其所奏之曲。
東臺之上,高絳婷一直懸而難墜的心,在司輕月那愈視愈喜的目光之下,早已落入腹中。雖未能聞得司輕月此時所奏為何,卻也能感受到他那翻飛于琴弦之上款款深情,至于《染魄》已是奏至何處,卻早已不知。
正自羞喜之際,高絳婷卻忽然見得司輕月唇間蠕動,似是在對自己說著什么,但于這縈繞試場的“嘈雜”之中,卻是無從聽曉。
高絳婷心下甚是好奇,便即開口向斷九笑問道:“斷大哥,你看,這瓜猴好像在和我說些什么,你知道他在說什么嗎?”
斷九見得司輕月已是徹底從《染魄》的曲意之中掙脫出來,心中當是為他高興,此時見得司輕月蠕動雙唇,雖是不能聞聲,卻也知曉自己這師弟在做什么。
聞言,斷九便向著高絳婷溫笑道:“自然知曉,我與師弟朝暮相處十余載,自是熟悉。”
說著,斷九便抬手指向司輕月撫奏之琴,示意高絳婷看去,繼而續道:“你看,師弟撫琴之手,左手多是猱注于五徽到十徽之間,可見此曲曲調甚是平和暢興,而他的右手,雖是極快,但卻律拍輕盈,以半輪、背鎖為主。
以我對師弟的了解,此曲應是《一見喜》,‘一見喜’本是草藥‘穿心蓮’的別稱,故而,此曲曲意,當是見卿則喜,顰笑穿心之意,而這‘蓮’之一字,則是指師弟額間的蓮花胎印,也是暗喻他自己,高姑娘,你可明白?”
說完,斷九便即瞇眼笑望著高絳婷那雙羞亂躲閃的雙眼。只見高絳婷卻是忽然并步,近得斷九身邊,于他耳邊低聲囁囁道:“那...那他說的什么,斷大哥你...你知道么?”問畢,高絳婷便即側身附耳上去,示意斷九細聲說與自己便可,不必言予旁人。
斷九見狀,便即溫笑著俯身于高絳婷耳邊低語道:“當真要聽?”高絳婷見得斷九這般神秘,更是心癢難耐,連連點頭示意斷九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