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怎么辦?”有人問。
“咱們也跟上!還是老規矩,嘴巴閉緊,留出安全距離,別被發現。”楊黥思索一陣,令道,“張仲,去通知高順,別在外游獵了,和我們匯合;至于阿猛……算了,他們移動不便,繼續蹲守就行,說不準還能有奇效。”
……
“從兄,你為何執意要西行?”馬車里,袁胤心下不安,忍不住發問,“那二人固然是升斗小民,但也是地頭蛇,他們的消息,或許可能是真的。”
他的看法一直沒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自己兩人的尊貴身份,實在犯不著以身犯險。
袁術沒有回答,卻忽然反問:“知道逢義山之戰么?”
“嗯。”袁胤點點頭,如數家珍道,“八年前,段颎率軍萬余,帶十五日糧,與先零諸種羌惡戰于逢義山。當時,他以長矛、利刃、強弩填充中軍,以輕騎兵為兩翼沖擊羌陣,一戰大破羌人,斬首八千余,獲馬羊牛二十八萬頭,幾乎將先零羌滅族。”
“正是如此。”袁術點點頭,神色從容,一臉智珠在握,“這才八年,先零羌就能恢復元氣?退一萬步說,即便恢復元氣,他們有膽子妄動么?須知,如今的護羌校尉,可是段颎麾下猛將,‘二虎’之一的田晏!”
“這么說來,那只是些流言?”袁胤恍然大悟。
“流言這玩意,也只能騙騙愚民,因為他們愚蠢,無知,聽什么信什么。”袁術似笑非笑,語氣譏諷,“他們只信道聽途說,卻不知天下大勢,永遠只能被大勢裹挾著,身不由己,隨波逐流。他們出生井底,只有一孔之見,即使上天偶發善心,給他們機會,他們也抓不住……”
他這話,幾乎將自己等同于“上天”了。
“從兄高見。”捧哏演員袁胤贊同著,就差一句“高,實在是高!”,或者“先生真乃神人也”了。
袁術一向行事倨傲,目無余子,自然不會壓低音量。
楊信距離不遠,聽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如常。
但暗地里,楊信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這廝是得了不裝逼就會死的絕癥了么?能不能說點人話了?
袁術在京畿的惡名,楊信是早聽過的。
當時,他為為長水校尉,好奢淫,騎盛車馬,以氣高人,人稱“路中捍鬼袁長水”。
卻不料,這見面卻還不如聞名,這貨比傳言中的更傲慢,更目中無人,更自以為是,也就更顯得愚蠢。
“羌人和漢人不同,漢人以生育恢復元氣,而羌人則是靠戰爭,靠掠奪人口、馬匹和物資,恢復更快;田晏是猛士,卻非良將,而段颎已右遷入朝為太尉,先零羌自然不會安分。”楊信在心中逐條反駁,卻也懶得和對方爭辯。
他很清楚,事實會說話。
不過,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連楊信自己,也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
滴答!
滴答!
滴答!
風沙呼號,眾人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那一滴滴鮮血滴落之聲,竟似也清楚可聞。
正前方,是一頭仿佛來自九幽黃泉的扭曲兇物。
此獠隱約是人形,由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體堆砌而成,足有丈余高,遍體散發著濃郁的腐臭氣息,有黑色血滴不斷滲下,滴答作響。
它仿佛是被被生者之氣吸引,緊跟著眾人,如同灌鉛的雙腳來回拖曳,每一步都無比沉重,在身后留下一長串血滴。
“伏尸!”郭多沉默良久,從牙縫中蹦出了兩個字,又道,“先零羌的——伏尸。”
西羌諸部林立,不崇儒學,不尚道教,只信奉巫蠱之術,往往各有奇特手段,變化無端,詭異難測。
即便在諸多羌部中,先零羌的“伏尸”也屬最詭異,最難對付的之一。伏尸初始不強,卻具備“成長性”,每吞食一具尸體,則會強大幾分,直至可以摧城撼山!
眼下,這頭伏尸體型有限,還不算不可阻擋。
但伏尸在此,自然也意味著,先零羌就在左近了。
袁胤臉色蒼白。
袁術則滿臉陰翳,他感覺自己像是挨了一記響亮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