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那道魁偉身影倚在大缸旁,頭戴兜鍪,身覆皮甲,居然睡覺時也全副甲胄,武裝到了牙齒。
他半坐半躺,腰下橫著一柄寒光凜冽的恐怖巨斧,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巨斧,比鮑出竟的還大出一半有余,凜然寒意無聲流瀉,似要在地上凝結成霜。
“就不怕起痱子么?”楊信神情驚疑,但還是忍不住吐槽,又低聲詢問楊黥,“劈柴人?”
楊黥點點頭,表情肅穆。
楊信了然,心下暗驚。
對于“砍人如劈柴”的說法,他已信了七八分。
如果自己能揮舞一柄恐怖如斯的巨斧,那也會跟中了劇毒“我愛一根柴”似的,看誰都是一根柴。
“他身披皮甲,頭戴兜鍪,射死他恐怕很難。”楊信轉過頭,對鮑出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叔達,交給你了。”
鮑出點點頭,拔出一把匕首。
他向來人狠話不多。
此行,鮑出共帶了兩件武器,除了從不離身的巨斧,還有則是這把匕首。
他屈身前行,如狼行猱走,明明身著重甲,卻動作輕靈如鬼魅,足不沾地一般,幾息間,已無聲靠近了數十步。
“這家伙……”
“舉重若輕啊~~”
程銀、裴正眼見此景,都是心驚,面露戒懼。
這位巨漢的勇猛,他們不止是親眼所見,程銀甚至有著切膚之痛,還有點小小的心理陰影。
卻不曾料想,對方戰斗時大開大合,竟似乎還精通暗殺之術,再配合那張面容可怖的鬼面兜鍪,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個同樣可怕的殺手。
一名強悍武者,卻能放下身段去偷襲暗殺,也難怪兩人感覺后脖頸發涼了。
……
“咱們跟上!”
楊信、楊黥交換個眼神,各自挪步,占據一處高點,手中長弓拉至滿弦,蓄勢待發,遙指那道身影,替鮑出壓陣。
前方潛伏刺殺,后方狙擊掩護,這種暗殺配合之術,楊信常在特種兵電影里見到。故而,他也學以致用,運用在了實戰中。
楊信含著竹哨,全神戒備。
前文曾說,身為一名穿越者,楊信并沒能推進東漢的科技進程,但那其實是小看他了。
他也是長在紅旗下,走在春風里的當代男兒,接受過完整的九年義務教育,小學自然課上也是拿過小紅花的,哪會不懂發明創造?
他有成熟作品。
譬如,嘴里的竹哨。
咳咳,小是小了點,但一味求大可不是好習慣,小也有小的妙嘛~~
小規模戰斗中,哨聲嘹亮,又易于攜帶,可比鳴金擊鼓方便。
……
夜色中,鮑出漸漸靠近。
楊信、楊黥居高,警惕地凝神觀望。
萬籟俱寂,四下無人。
“嗯?”楊信視線游移,不經意間,掃過那口大缸。
一口缸?
他察覺到什么,眉頭微蹙。
那口大缸十分奇怪,缸中無水也無米,只是在缸口處蒙了一層牛皮。
“牛皮?”楊信回想著,想到什么,猛地臉色大變。
咻~~
哨聲劃破夜空。
伴隨哨聲的,還有一道尖銳箭鳴,接著,又是另一聲如雷箭鳴。
卻是楊黥見楊信吹響竹哨,又射出驚雷一箭,他也不及多想,一箭緊隨而發。
他望向楊信,一臉詫異:“少主看到了什么?”
楊信臉色鐵青。
“這廝還是人么?每天能睡得著覺?”他恨恨道。
楊信認出了那口大缸。
準確點說,那不是缸,而是“地聽”。
地聽是一種聽察敵人挖掘地道的偵察工具,在《墨子·備穴篇》中就有記載,那是一口特制的薄缸,缸口蒙一層薄牛皮,用來監聽地底動靜。
楊信萬萬沒想到,這“劈柴人”也不太當人了,不止全甲而眠,還睡在了一口地聽上,分明將自己當做人形預警器了。
恐怕,只要有人靠近,任何腳步聲都瞞不過他。
對方在裝睡,這就是個陷阱!
——鮑出危矣!
……
還好,鮑出身經百戰,臨危不亂,反應也是很快。
聽到哨聲一瞬,他當即警覺,拋開匕首,拔出身后巨斧。
而臨危不亂的性格也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