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凖指著早前丁謂離開的方向,閉目感傷:“這丁謂之機敏多智、能言巧辯是個人才,但為人貪財好色無度,自打入了鹽鐵司之后就迅速的腐敗墮落,沉湎于酒色之中。
而往往這種人便更加貪生怕死,為父讓他去出使西南夷,只怕此事難為啊。”
“既然如此,義父為何還要讓這丁謂去呢。”
“他不去還有誰能去?”
寇凖只覺嘴角發苦,搖頭無奈:“朝堂臣工又有哪些是不怕死的,既然都怕死,何不挑一個跟西南夷還算有些交情的,溫柔鄉蝕斷英雄骨,為父早年就勸過太宗皇帝,東京城不能為首都,這里胭脂氣太濃了。”
說著看向寇仲,老懷甚慰道:“若是個個都能像仲兒你這般忠勇武毅,天下又何曾會到今時今日這般。”
寇仲沉默片刻,突然抱拳道:“義父,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那兒就斗膽了。”寇仲看向寇凖問道:“兒自幼沾了義父的光,成了東京城首屈一指的衙內,如今義父權傾天下,兒就沾了更大的光,義父早前說東京城胭脂氣太濃容易侵蝕英雄骨氣,那為何兒臣與那丁謂卻截然不同呢。”
寇凖皺了下眉頭:“接著說。”
“那是因為兒心里一直都警醒一點,那就是兒雖為衙內,有義父這尊通天神山為依靠但兒終只是一介武夫,兒若是行事不軌、逾矩失禮就會給義父帶來麻煩,故而兒從不敢恣意亂為。
但丁謂卻不然,他是進士出身,是朝廷的鹽鐵司副使,慢說他只是收受賄賂、淫亂享樂,就算他殺人放火只要不被現場抓住,朝廷會治他的罪嗎。”
說到這里寇仲單膝跪下,攥住寇凖的手道:“義父,朝廷對士大夫的優渥太大了,大到足以讓這些人無法無天,既無法可約束他們,那他們怎可能不墮落、怎可能不被侵蝕腐化,所以害他們變成如今這般膽小怕死、貪財好色的不是東京城,而是那條祖宗家法啊。
荀子曾言人之初、性本惡,人有七情六欲,喜饕餮、女色、錢財、凌弱,這都是經常容易犯下的錯誤,若沒有的法律約束,人就會在這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泥足深陷,而眼下朝堂之上的百官在經歷四十多年的太平盛世恰恰就要變成這樣了啊。”
寇凖轉頭,死死的盯住寇仲。
“這話,誰教你說的。”
知子莫若父,寇凖一點都不相信自己眼前這個義子能說出這么一番有道理、有水平的話來。
后者搖搖頭堅定不移的說道:“確實是兒所思所想,沒有任何人教,兒之所以有此想是當初隨義父征討偽逆,入洪州城后,看了幾本駱逆所著的書。”
“逆賊的書你也敢看!”
“義父說過,想要擊敗你的敵人就需要先了解你的敵人!”
寇仲大聲回答,神情絲毫不懼的與寇凖對視:“駱逆是逆賊不假,但連義父您都承認論識人心、度人性這一點駱逆是當世梟雄,兒覺得駱逆說的是對的,害了天下的不是碌碌無為的百官,而是這條家法。”
看看自己眼前這個英氣蓬勃的義子干兒,寇凖抬起手欲打,卻又停在半空。
沉默許久突然笑了。
“你說的對,想要擊敗你的敵人就需要先了解你的敵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去把那些駱逆的書拿過來,為父也看看,看看能不能從這里面找出什么端倪,擊敗駱逆。”
寇仲起身,躊躇著又開口道:“那義父,兒臣剛才說的話。”
“以后別在說了。”
寇凖微微仰首,滿是不甘道:“往前走是刀山,往后退是深淵啊。”
祖宗家法不可廢,若廢,趙宋頃刻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