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之從容,仿佛是嫻熟屠戶在給肉剔骨。
雖然營墻還沒被真正沖擊,但溫特斯能感覺到本隊民兵的意志已經瀕臨極限。
正午時分,營中軍官開了次碰頭會。
“下一次,赫德蠻就要動真格了。”杰士卡面色陰沉地說、
“下午更不好打。”巴德冷靜地指了指太陽:“光向對我們不利。”
溫特斯猛然醒悟,上午赫德人順風但逆光。過了正午,日光、風向都將不利于己方。
“光線、風向都是旁的。”溫特斯眉頭緊鎖:“我擔心赫德人突入營墻,民兵和那些臨時武裝商人的士氣就要崩潰。”
防守活地比防守死地還難。
前面兩仗是在茫茫草原上結陣而戰,眾人無路可逃,只能搏命求活。
可當下在大營背后,正有一座浮橋通向冥河對岸。
過河、毀橋,所有人都安全。
生路就擺在眼前,沒有人會不動心。
“要不然……”安德烈咬了咬牙,說:“干脆過河。”
“絕對不行!”科林中尉斷然拒絕,厲聲道:“哪個敢動浮橋,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
雖然相處短暫,但科林·維克托的嚴謹仔細令溫特斯印象深刻。
沿途其他營地收繳宿營費后,便對商販寄宿不管不問。唯獨科林中尉駐守的河西軍營鐵面無私,嚴禁任何外人入營。
然而沉默寡言的科林中尉,此刻激動到面紅耳赤。
[注:帕拉圖的姓名,姓在前,名在后。帕拉圖人稱為光榮傳統,實際上是赫德遺風]
中尉言辭激烈,安德烈也來了火氣:“浮橋這樣重要,那為什么只留你的百人隊駐守?留一個大隊還用得著我們拼命?”
科林一時啞火,半晌才開口:“原本是有一個大隊。”
“人呢?”
“諸部大帳早就退到西邊兩百公里之外!誰能想到赫德人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安德烈掄眉豎目,恨聲問:“你們‘覺得’赫德人不會出現,就把大隊調走?”
科林委屈地大喊:“上頭急著用兵,我只是個百夫長,我有什么辦法?調兵時我就堅決反對,可你說!我有什么辦法?”
赫德人還沒攻過來,眼看守軍要先內訌。
“夠啦!閉嘴!”杰士卡中校一聲暴喝。
安德烈和科林立刻噤聲,坐回馬扎,怒目而視。
杰士卡嘆了口氣,指著科林中尉說:“別人都在前面搶功,他在后邊守橋。他自己都混成這副模樣,命令壓下來,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聽到這話,科林先是一愣,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開口。
安德烈臉上發灰,似乎聯想起維內塔眾人的處境,怒氣也消散了。
“橋頭堡,還是要守。”杰士卡定下基調:“守到守不住為止。”
碰頭會一時安靜。
“共和國待我不算好,海外服役十二年,我沒有一天不帶怨氣。”中校咂著嘴,態度一如既往冷淡:“可沒有她,我家還在給馬扎兒老爺當農奴。沒有她,我不是在打家劫舍,就是已經被絞死。所以這橋要守,守到不能守為止。”
科林中尉站起來,鄭重地向中校敬了個禮。
“至于你們幾個。”杰士卡用獨眼看向溫特斯幾人:“帕拉圖同你們只有怨,沒有恩。按說你們不欠什么,但陰差陽錯到我手下……”
中校起身,朝三個少尉深深鞠了一躬:“是我對不起你們。”
少尉們哪敢受這禮,緊忙離開馬扎。
“你們只需堅守至我陣亡。”杰士卡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神情嚴肅:“我死后,你們直接回帕拉圖。這封信能證明你們不是臨陣脫逃,而是服從我的命令撤退。”
溫特斯和安德烈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巴德沉默地接過信箋,向中校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