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米切爾當了逃兵。
安格魯、瓦希卡還有其他狼鎮人也跟著他一起逃了回來。
皮埃爾自認不是懦夫。
九死一生從荒原殺回帕拉圖,他一次也沒腿軟過。
皮埃爾就是不想再給他們賣命了。
“走。”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伙伴:“咱們回家吧。”
回家,這個詞仿佛有神奇的魔力,令每個人陰霾的眼睛泛起淚花。
“好。”大家叨咕著:“回家。”
部隊從雙橋大營開拔的時候,他們鉆個空子溜走了。
逃兵、死刑……這些他們都已經不在乎,他們只想回家。
狼鎮人專挑小路走,刻意躲避村莊和鎮子,甚至繞到無人區里面。
渴了喝溪水、餓了吃干糧,歷盡千辛萬苦,狼鎮邊界的大角河終于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到家了。
每個人都歡呼著,發瘋一般跑向大角河。親吻河岸,捧起河里的水痛飲。
皮埃爾吸了吸鼻子,輕喚安格魯:“鉤兒?”
“怎么啦?”
“我爹給我講過,在北邊老家的時候。杜薩克給皇帝當足七年差,就會被打發回家。他們把衣服、刀和家當都馱在馬背上,結伴牽馬走著。一直走到弓背灣,杜薩克們第一眼看到盾河的時候……”
[盾河:TheDonRiver,帝國境內的杜薩人的故鄉]
其他杜薩克們靜靜聽著。
“……‘我的老天!你就瞧吧!’”皮埃爾模仿著父親的腔調:“人人簡直像發了瘋,大喊著沖到河邊‘盾河!靜靜的盾河!我的爹娘!養育我的恩人!烏拉!啊啊啊啊!’”
皮埃爾忍不住發笑,眼圈卻泛紅。
不是杜薩克的狼鎮人聽到這里,眼睛也變得濕潤,鼻頭發酸。
皮埃爾繼續講:“他們把制帽、軍服、枕套、靴子通通扔進河里。他們平安回家,于是便犒賞盾河。下游的爹娘妻兒看到一頂頂制帽像天鵝一樣從上游漂下來,就知道自己的親人到家了……”
皮埃爾摘下帽子,使勁扔向大角河。
黑色的帽子順著蜿蜒的河道轉了幾個彎,消失在蘆葦之后。
其他人也紛紛照做,他們聲嘶力竭吶喊:“爹!娘!我回家了!”
皮埃爾走到河畔,想要洗去身上的塵土。
望著水中倒映出的臉龐,皮埃爾幾乎認不出那人是誰。
那人目光憂郁,緊緊皺著眉頭,眼窩深陷進去,顴骨消瘦地凸出來。
皮埃爾觸摸著自己的臉龐,他有些記不得自己原本的模樣了。
幾次目睹伙伴陣亡之后,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半分憐憫。他變得鐵石心腸,對敵人冷酷無情。
可是他再也沒法像從前那樣歡笑,他也很難再注視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睛。
在此之前,他牢牢捍衛著杜薩克的光榮,一有機會便表現出忘我的勇敢。
他懷著冷漠、蔑視的心情拿別人和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因為作戰勇敢,他得到四次嘉獎令、三枚獎章。
而現在,他當了逃兵。
但是那些都已經無所謂啦,因為他回家了。
皮埃爾躍上馬鞍,朝著米切爾莊園狂奔。
燦爛陽光一掃冬日陰霾,天空湛藍如洗。
山川河流早已解凍,泥土中散發著草芽萌發的新鮮氣息。
燕子已經從維內塔和聯省回家,成雙成對在老地方筑新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