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馳馬離去,焦黑的廢墟又重歸死寂。
溫特斯不知道人們究竟遭遇了何等苦難,因為他只是在不停地趕路。
但是他有一個直觀感受,那便是路上商販少到不能再少,劫匪強盜卻多到不能再多。
他越來越難買到補給品,哪怕是最小的村莊也緊閉門戶,不肯接待陌生人。
離開諸王堡直轄區和西林行省——紅薔薇勢力的實控范圍——之后,溫特斯幾乎每天都會遇到攔路匪徒。
等他進入新墾地,這個頻率上升到每天兩次、甚至三次。
大部分劫匪都是面帶驚懼的農民,他們恐嚇溫特斯的時候,自己握著草叉、柴刀的手也在發抖。
還有不少匪伙是見過血的強盜、潰兵裹挾著連鞋子也沒有的農夫。
對于前者,溫特斯不忍心下殺手,只是打掉對方的武器;對于后者,他也只干掉那些明顯是慣匪的頭目。
“滾!”溫特斯不知能說什么:“滾回家去!”
劫匪一哄而散,但是他們還會再回來的。
“狼鎮一定沒事。”溫特斯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有吉拉德鎮長在,狼鎮還那么偏僻,一定沒事。”
他盡量不去想可怕的事情,加緊趕路。
……
夕陽西斜,天色快要黑了。
跨過黑水河,沿著夯土路翻過兩座小山坡,就能看到狼鎮教堂的鐘塔尖頂。
這條路溫特斯無比熟悉,因他走過許多許多遍。
溫特斯在狼鎮只生活了不到半年,但是對于他而言,狼鎮卻有一種家鄉般的親切感。
他離開這里的時候,是意氣風發的青年。狼鎮的小伙子們唱著歌,跟隨他走向戰爭。
他回到這里的時候,笑著鬧著的狼鎮小伙子們不在了,溫特斯只帶回滿身的傷痕。
當他歷經種種磨難,再一次駐馬于山坡上,他沒能看到那釘著黃銅皮的尖頂。
“我有沒有走錯?”溫特斯問夏爾,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沒錯,這里就是狼鎮。”
“走!”
溫特斯猛刺馬肋,沖下山坡,朝著狼鎮鎮廣場疾馳。
狼鎮就在他眼前,他卻認不出來了。
教堂,毀了。
刷著白漆的外墻被燒成焦炭,鐘樓垮塌下來,大鐘悲傷地被半掩埋在廢墟里。
教堂只剩下原本的石頭結構。石墻孤獨佇立著,風拂過墻上的孔洞,發出陣陣嗚咽。
老米沙的鐵匠鋪,毀了。
阿爾齊的雜貨鋪,毀了。
鎮公所和治安所也已經被燒成焦土。
墓園里的不少墳墓甚至被掘開,尸骨散落在墓碑周圍。
“這……這……”夏爾驚訝、憤怒又悲痛,他握著韁繩的手都在哆嗦:“怎么會這樣?”
“肯定是過賊了。”戈爾德低聲說:“掘出棺材,偷陪葬品……”
溫特斯突然狠抽馬匹,向著米切爾莊園狂奔。
他想起豪爽大方的吉拉德,想起溫柔善良的米切爾夫人,想起和艾拉年紀相仿、如同他的妹妹一樣、在米切爾夫婦吵架時緊緊抱著他胳膊的斯佳麗。
“不要死。”溫特斯在祈禱:“你們不要死。”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至高的存在,他第一次向祂祈禱。
欣欣向榮的米切爾莊園完全變了樣子。
漫山遍野的煙田如今雜草橫生,莊園四周的圍欄也在風吹雨打中垮倒。
看不見勞作的人們,只有一群群鳥雀撲騰撲騰地飛起來。
萬幸,溫特斯看到一縷炊煙從米切爾宅邸升起。
溫特斯心里燃起一絲希望,他把馬速催得飛快,從損壞的圍欄直接躍入莊園,徑直奔向橡樹后的宅院,驚起一路飛鳥。
房子里的人也聽到這一連串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