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溫特斯對于前任上級的了解:就算約翰·杰士卡不帶感情地發表客觀評價,旁人聽起來也像在嘲諷;這是約翰·杰士卡的天賦和本能,不單獨針對任何人或事。
溫特斯歉意地向埃萊克中校頷首,代替杰士卡中校賠罪。
埃萊克中校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半是挖苦、半是佩服地說:“看來海外派遣也沒能改變你一分一毫。”
約翰·杰士卡輕哼了一聲,不為所動。他拿起桌上的半成品木模,摸索著繼續下刀。
“你這又是在干什么?”埃萊克中校好奇地問。
“掙面包。”約翰·杰士卡冷淡地回答。
天色昏暗,埃萊克中校觀察了好一會,方才看出對方在雕刻棋子:“屋里太暗了,你也不弄盞……”
埃萊克中校的聲音戛然而止。約翰·杰士卡下刀雖慢,但卻極為精準,精準到令埃萊克忘記了對方已經看不見了。
“為什么不弄盞燈?”約翰·杰士卡的情緒平靜到近乎殘忍:“瞎了也好,省燈油錢。”
木屋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木屑與木胎分離的聲音。
“我還是想不通。”埃萊克中校一拍膝蓋,忍不住發問:“怎么可能不給你發放薪金?阿爾帕德將軍簽發過特別命令:對于遠征軍中因傷退役的軍官和戰死軍官的遺屬予以厚撫。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不該是這樣……等我回去查清楚。”
約翰·杰士卡仿佛什么都沒聽到,專心致志地雕刻著棋子。
溫特斯擺弄著水杯,也不發一言。
在沉默中,埃萊克中校逐漸回過味來。他緩緩站起身,瞇起眼睛俯視同期,猶豫不決地問;“你該不會是……沒有簽署宣誓書?”
約翰·杰士卡不屑地嗤笑了幾聲。
真相大白!簽署誓書、與諸王堡偽政府劃清界限是所有在新軍政府任職的軍官都必須走一遍的流程。
在軍政府治下,拒絕宣誓效忠的后果可不僅僅是“停薪”這樣簡單。
約翰·杰士卡沒有被關押、被審判、被處決,說不定已經是看在他雙目失明的份上給予的優待。
埃萊克中校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就是張紙而已,犯得著較真嗎?何必呢?唉,沒被處死都算你命大……”
約翰·杰士卡放下手里的刻刀和木胎,同樣站起身,“平視”埃萊克中校,一字一句地表明態度:“首先,我效忠于帕拉圖共和國,也只效忠于共和國;其次,我不認為阿爾帕德·杜堯姆及其領導政治派系能夠代表帕拉圖共和國。”
“諸王堡大議事堂里那群腦滿腸肥的議員就能代表?”埃萊克中校反唇相譏:“你信不信,就現在——此時此刻,那群肥豬正在熱火朝天地商量怎么把帕拉圖打包賣給聯省呢!”
“如果你們不從內部分裂帕拉圖,又怎么會給聯省可乘之機?”約翰·杰士卡的聲音清冷、平穩:“無論理由如何,阿爾帕德的行為都是叛亂。”
“明明是諸王堡背叛了我們!”
這種爭執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說服對方。
約翰·杰士卡重新拿起刻刀,繼續雕刻棋子。埃萊克中校氣呼呼地坐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了整杯冰涼的井水,額頭不住地冒著汗珠。
又是一陣沉默。
埃萊克中校一拍大腿,氣急敗壞地盯著同期:“算了!隨你便吧。但是,你得跟我回橡林堡。我給你找個能住人的地方。”
埃萊克中校取出手帕擦干額頭,環顧空蕩蕩的房間,恨聲說:“既然你認定軍政府是叛黨,不如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后!不過,不能是在這里——住在這種破地方,你捱不過今年冬天!”
對于同期兼戰友的好意,約翰·杰士卡并不領情,他針鋒相對地反問:“那你們能撐到明年冬天嗎?”
“什么意思?”埃萊克中校冷沉著一張臉。
約翰·杰士卡一揮胳膊清空桌面,用手指蘸著杯中的水在桌面勾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