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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堡,老城區]
繪著白鷹紋章的馬車轔轔駛過街道,聚在火堆周圍取暖的男人們紛紛避讓,等馬車駛離又麻木地走回火堆旁邊。
“我原以為大名鼎鼎的鋼堡會是一座遍地財富的城市。”溫特斯放下馬車窗簾,對艾德先生說:“然而我看到的卻是比熱沃丹更低矮骯臟的貧民窟,以及比熱沃丹的窮人活得更艱苦的窮人。”
艾德先生回答:“您說的并不矛盾。鋼堡確實是一座遍地財富的城市,這座城市的底層人也確實活得還不如農奴。蒙塔共和國沒多少耕地,就算想當農奴都當不成。所以海藍碼頭才會有那么多蒙塔人勞工,所以皇帝才會在蒙塔領募兵。”
溫特斯嘆了口氣。
“他們是在做什么?”安娜不忍地看著道路兩側衣衫襤褸的人們:“為什么要站在路邊?”
“在做什么?”艾德先生瞥了一眼窗外,輕描淡寫地回答:“在等工。”
溫特斯不解:“等工?”
“有人雇他們,他們就能在工坊做些體力活掙面包;沒人雇他們,他們就只能在路邊等著。”艾德先生微微瞇著眼睛,問溫特斯:“閣下,您聽到了嗎?”
“聽到什么?”
“鍛錘的聲音。”
溫特斯側耳搜尋,沒有聽到任何金屬敲擊聲響,于是如實回答:“我什么都沒聽到。”
“對,就是什么都聽不到才奇怪!”艾德先生拉開窗簾,指著老城區鱗次櫛比的木屋:“這里可是鐵匠區,鍛錘聲本應該日夜不休、此起彼伏。可是現在您聽,什么都聽不到。”
溫特斯立刻明白艾德先生的意思,問:“鋼堡的工坊都停工了?”
“大部分鍛爐都熄火了。”艾德先生淡淡地說:“所以這些雇工才會跑到街上來,期盼能有工坊主把他們雇走;他們不是學徒,更不是鐵匠,只是些苦力。工坊運作一天,他們才有全家老小一天的面包;鍛爐熄火一天,他們就要挨一天餓。”
卡洛·艾德居高臨下的口吻令溫特斯有些不適,他皺眉問:“鋼堡難道就沒有濟貧的法令?”
“濟貧?教會大概會發點稀粥。”艾德先生理所當然地反問:“那些人又沒有市民權,議會為什么要救濟他們?”
溫特斯眉心擰得更緊:“鋼堡政廳不怕出亂子?”
“事態還不至于那么嚴峻。”艾德先生波瀾不興地回答:“如果真到那一步,鋼堡議會應該會提供些救濟。無論如何都是鋼堡人的事情,您不必太掛懷。”
溫特斯沒再說什么,把注意力放到艾德先生透露的另一件事上:“鋼堡的工坊停工了?”
“是的。”
“為什么?”
“您覺得為什么?”
溫特斯頭腦運轉飛快:“……貿易禁令。”
“對。”卡洛·艾德贊許地頷首。
然而溫特斯越思考越疑惑:“禁令也只是禁止向帕拉圖出口武器,何至于讓鋼堡的熔爐熄火、鍛錘沉默?難道不賣武器,鋼堡就不能運轉?”
艾德先生微笑著看向安娜。
安娜握住溫特斯的手,柔聲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商人不是齒輪,不會賣多少就生產多少。如果羊毛減產,毛紡商就會囤積毛料;如果鄰國打仗,鐵匠就會……”
溫特斯說出了答案:“加緊打造兵器。”
“就是如此。”艾德先生帶著一絲嘲弄地說:“從[諸王堡血夜]的消息傳到鋼堡那天,鋼堡大大小小的鍛爐主人就在夜以繼日地趕制武器、盔甲。他們摩拳擦掌想要大賺一筆,每家倉庫都囤積了大批現貨。
而禁運令一頒布,囤貨瞬間變成積壓——能把他們壓死的積壓。不僅如此,鋼堡鐵器主要銷往南、北兩個方向。往南的路線禁運,不僅戰爭財發不成,就連正常的條鐵出口也得停,所以……他們很急。”
溫特斯仔細地聽著,思考過后,謙卑地詢問:“您是建議我在談價時不要表現地太迫切,可以強勢些,盡量壓價?”
“只是聊了些人盡皆知的鋼堡時事,我什么也沒建議。”艾德老先生眼皮低垂,雙眼如同一汪漆黑的深潭:“格拉納希閣下,務必切記,無論是我還是白鷹,都是與你無關的第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