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太傅眉頭緊鎖,感覺有些不妙。
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位囚于冷宮,此前從未見過外面天地的皇儲殿下。
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在醞釀著什么。
“殿下,圣人經典本就難得,想要讀書,想要明理,自是艱難,非一般人家可以供養。”
聞太傅心中緊了緊,言談之間少了幾分隨意。
“事實確實如此,可也不應該如此。”
“圣人說,要教化萬民。何為教化?讀書明理便是。何為萬民?天下人也!”
趙穆眸光幽深,恍如淵海。
無形之中,給人莫大的壓力。
“圣人從未說過,只許世家門閥誦讀經典,不讓寒門子弟有上進階梯。”
聞太傅張了張嘴巴,想要再說些什么,卻是無法反駁。
就如同范陽盧氏,自稱詩禮傳家。
祖父盧垣乃是海內文宗,注釋經典,解說圣人之言。
何等榮耀!何等聲名!
可盧垣之所以能如此,除去自身學問深厚,與他是世家中人不無關系。
說到底,還是要看出身。
“那殿下……想要如何做?”
半晌后,聞太傅問出這句話。
他望著坐于上首的年輕皇儲,視線之中所浮現出來的倒影,并非什么束發少年。
而是一條威嚴隆重,氣勢駭人的龐然黑龍。
張口之間,自有吞吐日月的宏偉格局。
“殿下還未登基,天子之氣就已經比先皇更盛!”
聞太傅既是欣喜,也有擔憂。
“不瞞太傅,本宮欲遴選天下二十六州之英才,廢除世家門閥所定下的規矩!”
“自此以后,再也無需憑德行選棟梁,以出身論高低!”
“州府郡縣,凡我大周子民皆可參與!”
“主考圣人之學,策論經典,以及當下時政!”
“優者入選,劣者黜落!”
趙穆輕描淡寫,隨意拿出治國方略的其中幾篇。
侍立于一旁的云漱玉雙手接過,款款而行,交給渾身顫抖,如遭雷擊的聞太傅。
“科舉……殿下若想做成此事,便要與天下士族,世家門閥為敵!”
他仔細看了好久,其中闡述極為細致。
將科舉分為五級,童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
而后,其下還有劃分。
關于考試內容,更是全面。
甚至還包括律法、算學、天工,此類被視為奇技淫巧的科目。
最令聞太傅感到震驚的,是里面還有適用于幼童的啟蒙讀物。
什么《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諸如此類。
意思簡單,朗朗上口,卻是蘊含至理。
“連幾歲的幼兒都照顧到了,殿下所想并非泛泛空談,而是早有準備。”
他越看越心驚,只覺得大有可為。
“與世家門閥為敵?那又如何!”
趙穆眸光開合,令人不敢直視。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者昌,逆者亡。”
“何為大勢?本宮所做就是大勢!”
“世家門閥若是不愿執行,那就去死好了!”
平平淡淡一句話,好似振聾發聵的轟隆雷聲,震得聞太傅的腦袋嗡鳴。
他捏著那幾篇科舉、蒙童之學,良久說不出話。
“殿下,圣人也!”
嘆息一聲,聞太傅躬身彎腰,如此說道。
“老臣愿為科舉之試,貢獻幾分努力。”
“只不過,如何解決書貴、紙貴的問題?”
趙穆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
他抽出其中一篇關于發展生產力的方略論述,其中有兩道奇術。
一為“印刷”,二為“造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