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工的尸體被隨隨便便地放在了湖邊草地上,身上也只簡單地蓋了兩片估計是蓋草棚剩下的草片,見沈復走上前想要再看一看,那仵作老頭便趕緊上前揭開了那蓋在尸體上半身的草片。
只見那死者雙眼緊閉,臉部浮腫,周衡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慌,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旁邊沈復的袖子。
春衫單薄,雖然隔著袖子,沈復瞬間感覺到了周衡手上的溫度,且許是兩人靠得太近,還聞到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眼前畢竟是個死人,又是水里撈上來的,面目可怖,一個姑娘家,沒尖叫出聲,已經很勇敢了,所以,如今她這么依賴自己,其實也挺說得過去的,沈復一邊想一邊挺直了背,安之若素地任周衡依舊緊緊地捉住自己的胳膊。
站(躲)在沈復背后,眼看那死者已經看不大出原來的相貌,周衡一開始很是失望,不過再一想,記得那船工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身子壯碩,說話聲音也洪亮,倒是可以試著問詢下。
想到此,周衡便裝作一副很同情的樣子,轉頭問那仵作老頭:“真可憐,想必家中孩子還小吧?”
結果那仵作老頭偷偷看了眼后面不遠處站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衍,點點頭跟她表示:
“姑娘菩薩心腸,之前這漢子的家人來認人,他那婆娘,看著也就二十出頭,手里牽了個三歲小兒,聽說家里還有個剛會爬的小的,年輕輕的,想必都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人看著木呆呆的,哭都哭不出來了,唉,也是作孽!”
話不好說得太多,憑借多年經驗,仵作老頭斷定這船工確實是溺水而亡,草棚里的周家小姐也是,只是他一個船工,按說水性定然是極好的,劃船的手藝也不會差,周家是大戶人家,訂船時肯定是仔細問過、挑了穩妥的,當天暖風和煦,柳湖也沒聽說有什么大的風浪,何至于翻了船、還害了周家小姐?
而且當時據說周邊都沒有什么游船看到此事,這可真是太湊巧了,這段時間春光正盛,可說是湖上游船生意最好的時候,柳湖又不大,有時游船太多,多到彼此之間都能相互遞個茶水什么的,如何一條游船翻了,竟然沒任何人看見?
還是說…有人看到了卻噤口不言?這種可能性比較大啊!
眼看著幾個女眷落水卻連吭都不吭一聲,那這后面的水可能就很深了!
仵作老頭自認自己這么多年給人驗尸,什么離奇古怪的案件沒見過,什么樣涼薄的人心沒看過,是以不免多想了些,畢竟,這船工撈上來時是雙手緊抱著周家小姐的,雖說兩人都已經死透了,可身份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今早圍觀的人可已經在私底下傳了些閑話出來,也不知傳到周家人耳朵里沒有。
雖說一般人肯定是先想到那船工是為了救周小姐而死的,但周小姐還是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當日跟眼前這位一表人才的靖王爺的婚事又惹得京城多少姑娘家暗中嫉恨,如今她溺水而亡,想必很多人都在暗中高興,借此生事的肯定有。
許是年紀大了,仵作覺得自己那顆看了太多世態炎涼的心也漸漸軟了,是以今早看到那少婦幼子時就不自覺地動了些惻隱之心,同情那救人不成反送了自己性命的年輕人,又覺得周家小姐這么青春早逝也很是可憐,便借著剛才周衡的問話,趕緊透露了那么點意思,希望周家能顧著周小姐名聲,給救助者留下的孤兒寡母一點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