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冥主大人自虛空閃現,墨黛外袍與白沙相映,對比鮮明。他信步款款走到珞塵面前,伸出白皙玉手。珞塵抓住冥主的手,一個挺身躍起。只要有修寒哥哥在身邊,她倍感安心。
國公正要上前詢問,冥主大人抬手一揮,示意他不要多言。國公退后不敢聲張。
冥主大人反手,幽冥權杖現身,五色神牛昂首闊胸,時光流沙細白綿延。他以權杖敲擊地面,黑色氣息繚繞,似有轟隆渾鈍聲自地底迸發,前方地面豁然裂開一道口子,白沙不斷內陷,俄而一具水晶立棺嗖地飛出地縫,重重落在眼前。
眾人定睛望去,水晶棺內立著一位白須老者,目光炯炯,嘴唇緊閉,似不能言語。兩耳堵塞,似不能傾聽。
國公見狀,立即奔向棺前,跪地叩首不停,口中緊呼:“二哥受苦!”
棺內老者淚流滿面,全身動彈不得。他雙眼眨個不停,似要傳遞某些信息。
國公知求冥主無用,只得隔著水晶棺面,用手語向兄長示意。
“弟愚鈍無能,孝悌無狀,害哥哥遭奸人毒害,死后身陷地獄,永世不得安寧。請受弟慚愧一拜。”
“弟起初對哥哥病逝并無他想,多虧哥哥托夢,弟起了疑心才去調查,不想哥哥果真枉死。”
“那設計謀害哥哥之人,已繩之以法,弟不日將起兵西征,踏平龜茲寸土。血洗西域三十六國,以鎮我大熹雄威。”
“然弟疏忽教導袁煥,致使他誤入歧途,此為弟之過。弟自知無顏乞求哥哥原諒,日夜思念,寢食難安,只盼能見哥哥一面,以慰藉哥哥冤魂。”
棺內袁廷靄淚水滂沱,情不能自已,又發泄不出,眼珠子似乎要瞪出來。
棺外袁廷燁跪地,聲嘶力竭,心力交瘁,恨不得剖心以明志。
珞塵看得膽戰心驚,她緊緊地抓住紫芙的手,微汗涔涔。她雖不懂家國大義,兄弟情深尚能理解。她自己是獨生女,身邊無兄弟姐妹照應,總覺得有些孤獨。她已經有修寒哥哥了,所以她最想要有個姐姐,可以咿呀學語時跟隨其后,抓著裙角要吃冰糖葫蘆。
她偷偷向黑水打聽,老袁老頭是咋回事。黑水看了冥主一眼,冥主略微低眉示意,黑水這才開口。
原來鎮國公枉死后,魂魄心有不甘,不愿輪回往生。審判官評定他一生功過,獎勵他與家人作最后告別。如同托夢一般,魂魄現身家人夢境,但不可言語,唯恐泄露天機。他左思右想,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將他枉死的信息傳遞給弟弟護國公。
他過奈何橋之前,趁機打了三七,換得三七送他的一條廢腿。以一副慘相去見弟弟,他有信心,憑著兄弟情深,弟弟定能破解啞謎。
回來后他躺在忘川河畔休整數月,心情久久不能釋懷。奸人既能謀害他性命,亦可同樣殺掉護國公。他兄弟二人死不足惜,大熹誰來護佑?皇帝尚年輕,不足以威懾天下。
他須得再爭取一個對話的機會。
他知自己無論如何都離不開冥界,但只要他能跟冥主坐下來談,就有希望。所以他往生投胎之際,大鬧輪回臺,將冥使丟下臺去。彼時冥主正在凡世的聽雨客棧,而珞塵和景遙坐在南下馬車上。
鬧事的結果就是被罰入地獄道,扔在天亙寰宇里面沙思過。冥主片刻都未曾在他眼前停留過。他做得還不夠,需要更多更深的策略。
天亙寰宇里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思緒傳達到冥使那里,自稱已想通,打算重入輪回投胎轉世。冥使經過層層審查,判定他確已改過自新,第二次將他帶入輪回臺。
不出所料,他又一次掀翻輪回臺。
這次結果,他倒是見到冥主了。可是冥主手一揮,直接將他封入水晶棺,閉了他四感,單留視覺與他,要他睜眼看著這個沒有生機的世界。
毛頭小子竟不把他這老頭子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