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幾上,半壺茶水在茶爐上熬煮,咕嚕咕嚕的聲響在此時更顯喧囂。
蒸騰的熱氣不停從壺嘴噴出,遇到驟冷的空氣瞬間凝結成一陣白霧。襯得蕭晏之眸中神色明暗交織,猶如雨后被濃霧籠罩的山麓,虛虛實實分不出喜怒。
就在陸云禮打算放棄這一輪攻勢,再尋機會旁敲側擊之時,蕭晏之卻緩緩出了聲:
“陸大人客氣,無功不受祿,既說了是交換,本王怎能出爾反爾?”
他又想到這陸三兒方才的問話,便又誠心回道:
“本王要這塊地,不過是想為王妃建新的府邸,本想給王妃一個驚喜,既然陸大人這么問,說出來也無妨。至于那座金礦,陸家打算如何處置,就不關本王的事了。”
說完,蕭晏之勾了勾唇角,低頭輕吹盞中熱水,將明銳的目光掩蓋殆盡。
想不到他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竟只是為小妹建王府。
陸云禮有些摸不著頭腦,便欲再探:“王府哪里都可以建,不過這塊地,千金不換。”
哪知他話音剛落,就聽蕭晏之輕笑出聲:
“陸大人此時說什么都晚了。陸老板已讓王妃轉告本王,這筆買賣他同意了。陸家在生意場上歷來誠信至上,總不能因為本王是自家人又只是口頭約定,就輕易反悔吧?”
陸云禮一時語塞,這個結果倒是出乎他意料。
見對方沉默,蕭晏之便又適時補了一句:“你說呢,三舅哥?”
三舅哥?
這還是陸云禮第一次聽蕭晏之如此稱呼自己。
可明明是親屬間的稱謂,聽在他耳中,卻隱含著那么一絲裹挾的意味。
為自己提供私鹽線索的是他,解除陸家鹽引之困的是他。
裝病拒婚的是他,現在又要大張旗鼓給小妹建王府的也是他。
而面對自己的試探,他一直不動聲色。此時又刻意強調兩家的姻親關系,反復無常的舉動不過是想讓陸家,做一個天平上的砝碼。
對陸家和小妹的態度,則全看時局之于他是好是壞。
陸云禮眼角泛出笑意,裝作十分受用的樣子,順勢道:“既然這允諾是舍弟對妹夫許下的,那就讓他來確認吧。”
“也好。”
天色轉眼就暗了下來,金色余暉之下一縷炊煙裊裊升起。
正在灶臺邊忙碌的陸云昭,聽說三哥陸云禮喚自己前去有要事相商,便指著砂鍋里的白粥對陸云帆叮囑:
“二哥你別瞌睡了,幫我看著火,我去去就來。”
“放心吧!羅里吧嗦的!”陸云帆用蒲扇捂著半邊臉,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煩。
陸云昭不敢耽擱,被人攙扶著來到營帳。
一路上聽陸云禮的貼身侍從講了帳內對話,他有些迷茫。
兩人喝茶喝得好好的,怎么又說起蓮花渠的地了。說地就說地,把自己捎帶上又是為哪般?
再說跟妹夫做這樁生意只賺不賠,老三他又抽了什么風,剛回來就哪哪都想插一腳?
腹誹之時,已來到帳外。
陸云昭旋即調動了滿臉肌肉,笑容可掬踏了進去:“哈哈哈,三哥,那塊地小妹都說了給妹夫,都是一家人嘛,分什么彼此呢?”
聽到這句話,陸云禮若有所思:“小妹的主意?”
“可不是嘛!”
陸云昭只覺氣氛尷尬,卻又不知如何形容。可直覺告訴他需緩和一下氣氛,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便一屁股坐在陸云禮身側,在二人面前比比劃劃:
“昨日的事,三哥你可能不知道,小妹在鹿霄殿里被謝太傅刁難,是妹夫挺身而出。我們三個差點被土骨論·海靈炸在膳房里,還是淑太妃出手相救。況且,妹夫為小妹建新王府,是千挑萬選才看中了這個地方!”
說到高興處,陸云昭忽地拔高聲調:“那于情于理!做大舅哥的,都該幫妹夫一把!”
二人聽他滔滔不絕,連句話也插不上,只能端起茶盞佯裝喝茶。
“再說了,三哥你跟妹夫不是一直都有…書信往來的嘛!”陸云昭說著,拍上陸云禮的肩頭,剛剛送到唇邊的茶盞直接打翻在地。
“哎呀!~”陸云昭連忙抬袖子擦著桌上的茶漬,嘴里碎碎念,“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