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邊的病床上,差點油盡燈枯的熊廷弼還在昏迷中,老熊能走到這里的確可以說歷經千辛萬苦,倒不是說他沒錢,事實上他從醫院逃出后,立刻去找了自己的族人,做好了充足準備后才南下。但問題是梅關被封鎖,他想進廣東就只能翻山越嶺,然后不出意外的遭遇土匪,可憐統帥幾十萬大軍的熊大帥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一群土匪打劫。
最后仆人也走散了,錢財也丟光了。
好歹他身上還帶著點,倒是沒耽誤坐船南下,但到這里船又撞了,他也沒有多余的錢再南下,只好來這里找傅宗龍。
他不認識傅宗龍。
但知道這個云南人不可能和李廷機等人一伙,而他和劉世賞又認識,后者是重慶第一世家,和他多年的生意往來。
然而他本來就是重傷未愈,連續折騰這幾個月,又突然遇上廣東的高溫,最后終于還是倒下了。
“對,都是他身上帶著的,他別的什么都沒了,身上總共還有一錢碎銀子,但這些卻依然帶著。”
傅宗龍說道。
這里不僅僅是劉世賞,還有兵部尚書馬鳴鑾,奉天府尹包見捷。
劉世賞是重慶人,從曾曾祖就是進士,此后家族世代進士,而且個個官職都不低,他曾祖是楊廷和好友,南京吏部尚書劉春,馬鳴鑾是內江人,萬歷二年的進士,原本歷史上一直做到宣大總督。
他們三個就是目前朝廷云貴川系的首領。
“這應該是應天那些學校教的,北方士子喊出以血護教的確沒錯,楊豐之志絕非簡單的做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逆臣,甚至都未必是謀朝篡位,他這是要重立一個新的綱常,徹底毀掉儒家,取圣賢而代之,自己為新的萬世之師。這的確不是簡單的利益之爭,這是道統之戰,如此看來大同國那些人也沒錯,若他得志則儒家亡矣。”
劉世賞說道。
“他說他知道陛下在何處是什么意思?”
馬鳴鑾說道。
“陛下估計并非真的病重不能南下,而是被李廷機這些人囚禁,否則就算陛下真無法到廣州,也不可能不召見我等,他們這些人對陛下懷恨在心,尤其是那些廣東豪紳,對陛下簡直可以說切齒。上次他們作亂被鎮壓,但未必就沒有別的陰謀,福建那些官員只想著錢,陛下收稅又重,他們一樣受不了。”
包見捷說道。
事實上他們這些人早就覺察出不對了。
但問題是,御營北上之后,他們這些云貴川籍官員手中沒有武力,就算覺察出不對也沒法做什么。
朝政還是在那些福建人控制下,軍隊留守的就是水師,而水師也是在福建人控制下,地方上雖然士紳作亂被鎮壓,但說到底還是皇權不下縣,皇莊無非也就是廣州府有幾個,其他各地還是士紳說了算。
“他醒了!”
傅宗龍突然說道。
劉世賞趕緊轉身,看著睜開眼的熊廷弼。
“芝岡,到底出了何事?”
他問道。
“陛下被囚澎湖,御營被南洋公司送往笨港,俞咨皋以水師看守陛下,他們要逼著陛下恢復各地議事會鄉賢會。”
熊廷弼緩緩說道。
劉世賞等人深吸一口氣……
“這些逆賊!”
傅宗龍憤然說道。
恢復議事會和鄉賢會?
那不就是之前被他逼著交捐的家伙,重新成為地方主宰者嗎?那還有他的好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