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變得壓抑而又憂傷。
萬寧非常理解余安當時的心情。
雖然那人只是他的大伯娘,但畢竟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親人,那種場面絕對會像一顆藤蔓的種子,在人的心里不斷瘋狂生長,直到包裹起整顆心臟,讓人再也看不到光明。
這種感覺就是她兩年前眼睜睜看著家人驟然被害時的心情和感受。
直到現在她的心仍被這張牙舞爪的藤蔓包裹著,時常就會收緊,讓她呼吸困難。
因為感同身受,萬寧開口勸道:“余三郎,有些事說出來就好了。”
余安嘆了口氣道:“說出來確實讓我感覺好多了。
當年我也很想找個人好好說說這事,可是父親不準,祖母不準。
祖母對我說,是因為我告訴了大伯娘當年她生孩子后喝的肉湯是用大哥同胞弟弟換來的人肉湯,這才發了瘋,剖了自己的肚子。
如果我把這事說出去,大伯娘的娘家人不會放過我,他們會報官,我會被抓去。
我嚇壞了,我不想坐牢,更不想被砍頭。
于是我再也不敢提這件事,大伯、父親他們更是不提,最后這事就像戳進我心底的匕首,疼得要命卻不敢拔出來。
后來年歲漸長,我知道大伯娘即便是因為我的話自殺的,官府也不會來抓我,可是我心里的愧疚卻越來越多,若不是我不懂事和大伯娘說這些,她也不會死。
大伯娘是個好人,她很疼家里的每個孩子,那時候我年紀小,她每年過年都會給我做新衣裳,還給我準備一些零嘴解饞。
那時候家里并不寬裕,祖母家中開支守得緊,我們幾個小孩兒都沒什么零嘴吃。大伯娘就拿自己賺得一點錢給我們買吃的。
她不僅給大哥買,給我們幾個孩子都買,所以我真得很喜歡她。
可沒想到卻因為我的一番話,她死得這么慘,我的心一輩子難安啊。”
余安邊說邊擦了擦眼淚。
梁氏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
萬寧卻淡淡的出聲提醒道:“三郎別只顧得傷心,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三郎還請想想,你是如何知道余富母親當年喝得肉湯是人肉湯?那時候余富也才剛剛出生一個多月,你的父親尚未娶親,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余安如夢初醒般地睜大眼睛,惶惶說道:“我是聽……”
話說一半,余安再也說不下去。
“是聽曾祖母說得,是嗎?父親。”就在這時,余馳忽然幽幽冒出一句,驚得余安張大了嘴。
“馳兒,你是怎么知道的?”余安意外地盯著余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余馳痛苦地抬起眼,看著父親,聲音如深淵回聲,啞沉空靈。
“父親,剛剛四郎君說得對,壓在心底的秘密多了,就會成為猛獸,時時撕咬著你。
你如此,曾祖母也是如此,現在我也如此。”
余馳停頓片刻,繼續道:“曾祖母彌留之際,身體越來越虛弱,腦子卻越來越清楚,她將心里壓著的那些事都當做故事一一講了出來。
我這才知道我們現在享受的這些榮華富貴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只是我和您一樣,無法擺脫這個家的牽絆,我不敢將這些事公之于眾,我不想余家遭世人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