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戲作罷,那緣分就盡了。
曲終人散。
多少也是有這份意思在。
戲前你我是天涯陌路人,戲后也照樣是。
也就是靠著這戲聯結的緣分,從那開場的先聲結成了,直到那北尾聲剪斷了。*
聽著北尾聲的末字落下。
這四小時的《桃花扇》,也就宣告落幕了。
這其中心境,潮起潮落,云轉云舒,花開花落,都應有個中滋味,各個看客留存心內,回了府宅再細細品味。
這好戲落了幕都一幅光景。
余韻了了。
劇院的頂燈還未亮起,臺上雖落了幕,卻還奏著戲中最攥人心的那些曲調。
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葉一文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一句歌,將葉一文從戲終落幕的空虛之中拔了出來。
下意識的,他就品上了這句歌的曲調和詞。
哀而不傷,思而不悔。
來了新看客,走了舊相識,往往一唱二十年,未見有坐了二十年的熟悉衣裳。
這頗有一種獨坐時空之外,平靜地看著戲臺下的人一切來來走走的感覺。
葉一文不愛聽流行歌。
但這種不著古律也不似流行的古風曲調,反倒是讓他耳目一新。
他豎著耳朵期待著后句。
可就這么一句唱完,歌者就停了嘴,似有一種醉翁坐釣之意。
好家伙,何方神圣在這勾魂引魄的?
葉一文循聲探道。
“葉老師,今天這《桃花扇》,聽得還滿意嗎?”
正是剛剛唱那歌的聲音,葉一文回頭望去。
“啪!”
劇院里通透的脆響,那是頂燈一齊打開的聲音。
燈光交織著在空中打落地面,照出了這偌大的劇院之中,所有未知面目的東西。
恰有一道光落到了葉一文目光之前,幫他照亮了一張臉。
那張臉以凸顯英氣的棱角在燈光的包裹下愈發柔和。
有些雜亂的劉海零落在額前,留下的暖黃光影,卻為這臉增添一份古典的美感。
若不是葉一文認識這張臉的主人。
那他甚至會猜測自己身邊這位被自己視為命中奇遇的絕佳戲友,會是蘇吳地區昆曲世家的后人。
畢竟那種對南戲昆曲的了解和把握,還有對曲戲里情緒起伏的控制,都不是常人所會掌握的常識。
那是真下了功夫的。
“這戲好,人也好。”
一老一少唱和了一整場,直到現在才真正地打了照面。
葉一文放松地笑著。
這次他可就打量仔細了。
樸素的鴨舌帽,橙色工裝一般的攝影馬甲,和自己相似程度九成九。
看來確實是有備而來。
沒等這少年開口,葉一文卻看著這少年,搖著腦袋。
“可我沒想到會是你。”
“蘇洛。”
這回,倒是這從頭到尾都將一切把握于胸的少年有那么剎那的疑惑和慌亂。
“葉老師,您認識我?”
“可以認識。”
葉一文戴上了自己的旅游鴨舌帽,背著手從少年的身邊走過。
“走吧,換個地。”
“好嘞。”
一老一少,一個打扮,爺孫裝束,氣質相仿,一前一后,離開了這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