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縫尸人的命,不算命。
林壽回了縫尸鋪不久,昨夜所縫尸體的親屬來了,尸體領走,回家辦喪下葬,這事便算完了。
至于高員外如何弒親,高氏女兒如何枉死,都與林壽沒關系,就如賣尸錄所寫:人死燈滅,蓋棺定論,善惡在我,毀譽由人。
公道是非都是三法司老爺們定的事,他林壽只是個小小的縫尸人。
忙了一夜,困意也上來了。
林壽摸上冷塌睡下,如尸體般安寧。
縫尸人晝伏夜作,一覺睡到日薄西山,鋪子外有人叫門。
林壽從冷塌坐起,來生意了。
……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夜半更深,打更人敲著竹梆,驚擾了隔壁茶樓養的土狗,犬吠不止。
林壽看著供上的三炷香,平穩燒盡,才動手開始穿針引線,準備縫尸。
這縫尸前燒三炷香,也是有講究的。
縫尸作為一個陰門行當,這么多老前輩一路死過來,才總結出一套講究忌諱,總結出一套行業規范,自然要遵守。
縫尸前,需在尸體頭前兒點三炷香。
若這三炷香能順利的同時燒完便罷了,若是無緣無故熄滅,最多熄滅三回就不好再縫了,又或無緣無故燒成了兩短一長,這尸首也不好再縫。
老話說,人最忌三長兩短,香最忌兩短一長。
倘若是香燒的不順利,那便說明這尸體有問題,沒點經驗道行敢縫這種尸體,必定會出事。
林壽愛惜性命,做事求穩,眼見著香正常燒完了,才穩穩當當的開始縫尸體。
這次尸體倒是好縫,不像昨夜那個被斬首的尸體工作量大。
今晚的尸體只是心頭上中了一刀,刮了個大裂口,把這心頭的裂口縫上就行。
當然,也需要點細功夫活,外面的皮肉要縫,里面的心臟器官也要縫。
穿針引線,血肉縫合,接合處打上粉,梳理毛發眉宇,穿上壽衣,一夜縫尸殮容。
林壽感覺一陣恍惚,眼前賣尸錄浮現。
同時,尸體的走馬燈也跑起來了。
……
尸身生前本是淺水埠的潑皮無賴王氏,平日里欺男霸女,作奸犯科,無惡不作,惹得周圍百姓怨聲載道。
京城九條河,不僅螃蟹多,漕運也發達。
運河埠口一幫抗大包的腳行,成天拉幫結派,打架斗毆那都是常有的事。
江湖水深,漕幫的地盤錯綜復雜,整個一大型黑社會,官府都不好插手,這么混亂的地方,自然滋生不少潑皮惡霸。
如今躺冷塌上涼涼的這位就是,活著時候干過的那些事可缺德了。
人家老娘留給兒子的宅子,他帶著一幫無賴進去給霸占了,屋主趕人他們就往屋里潑大糞,官府來了就跑,官府走了又回來繼續潑,把人趕走為止。
盯上了人家好好的黃花大閨女好看,偷偷找人給擄走糟蹋了,害的姑娘無顏于世,跳河而亡,姑娘爹娘喪女傷心欲絕,他還跑人家門口罵閑街。
斑斑劣跡,所做非人。
這種渣碎可以說人神共憤,死不足惜。
如今心口這一刀,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自己干缺德事作來的。
具體要說昨日,這王潑皮上街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