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下旬,隴右道吃不到多少綠葉的蔬菜,可羊肉卻不少,羊肉湯、烤羊排、羊皮凍……
酒肆后院,更衣出來的張依依看著正洗手的湛非魚,眼神示意之下,丫鬟立刻退到了一旁。
對于在這里碰到鎮邊侯府一行人,湛非魚并不奇怪,鑲武縣就這么大,八寶樓又是最大的酒肆,湛非魚好奇的是鎮邊侯并沒有出現。
“相逢即是緣,這鐲子就當我送你的見面禮。”聲音就是吳儂軟語般的柔和,可張依依眉梢高挑,斜睨著眼,下巴也是微微昂著,再加上這施舍的高姿態,半點看不出后宅貴婦的典雅知禮。
湛非魚對珠寶首飾并不懂,但一眼就能看出這青花手鐲成色一般,主人并不愛惜,鐲子上面有不少細微的劃痕,而且鐲子灰撲撲的,好像是長時間沒有佩戴,缺少了水潤質感。
張依依居高臨下的打量了湛非魚一番,漫不經心的道:“想來你也不差這些珠寶首飾,也對,商賈之家也不缺銀子,小姑娘,看到你我就像看到當年的我。”
湛非魚拿過琇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想來昨夜在破廟里,鎮邊侯并沒有和她多說什么,否則她今日絕對不會來搭訕,侯府親衛差一點被樹枝給戳破了喉嚨,她但凡知曉就沒這個膽子。
“無功不受祿,夫人不必多禮。”湛非魚笑了笑,饒是她自詡聰明也猜不透對方主動開口的原因。
至于她口中的相似,湛非魚就更不敢茍同了。
“長者賜不可辭。”張依依把青花鐲子放到桌上,正了正發間的珠釵,“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即便出身商賈,卻也知道看書習字,想來是有青云志。”
張依依忽然笑了起來,神色里透著可惜,“但官宦世家可不是那么好進的,士農工商,你的出身擺在這里,日后至多是個妾,不過你的孩子倒是可以爭一爭,嫡庶有別,但若是嫡子夭折了,自然就輪到庶子繼承家業了。”
看著優越感極強的張依依,湛非魚小白眼一番,毫不客氣的懟了一句,“想來夫人是深有感觸,否則也不會和比自己父親年紀還大的男子在一起。”
珠玉羅盤的清脆笑聲響起,張依依并不在乎湛非魚的嘲諷,嘆息一聲,“你還小,所以并不明白,你可知我若一聲令下,你就沒法子活著走出鑲武縣,小姑娘這就是權勢,民不和商斗,商不和官斗,我雖沒一個正式的名分,可于你這般的商賈之女而言,卻是高不可攀、貴不可言!”
所以她是和自己來炫耀的?湛非魚想起鎮邊侯府的事,郡主雖然過世八年,可畢竟是皇家人,鎮邊侯當年許諾不納妾,如今自然不敢明著給她名分,但該有的權利還是有的。
湛非魚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張依依,她這是在侯府偽裝久了,所以只能找陌生人炫耀一番權勢地位,正應了那句: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
估計是憋久了憋出病來了,湛非魚決定遠離精神病遠一點。
“小姑娘,我的身份不方便透露,但在隴右道,我跺跺腳,這地界都要抖三抖。”張依依高傲至極的放出話來,鎮邊侯府的女主人,即便沒有名分,可隴右道那些貴婦們,誰見到自己不得尊稱一聲夫人。
見湛非魚沒轉身,張依依也不生氣,畢竟一個商賈之家的丫頭沒資格讓她動怒,“小姑娘,你手不釋卷不就是為了給自己博個才女的名頭,日好尋個如意郎君,而我可以給你保個媒,讓你一步登天!”
差一點被門檻給絆倒了,湛非魚轉過身來,呆愣愣的看著笑容張狂的張依依,即便是鄉野村婦也沒這般不講究,當著小姑娘的面說什么保媒。
“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派人再來找你。”得意一笑,張依依這才邁著蓮步率先走了出去,
“那鐲子就當是信物,你收下吧,也別想著逃走,我既然說了,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沒我的允許你是離不開渭州的。”
看著桌上青玉鐲,湛非魚最后還是帶走了,她倒要看看怎么被強買強賣!
后院,看著湛非魚離開了,蓮兒忍不住問道:“夫人,你打算把她許給旭少爺?一個商賈之女哪里配得上!”
那青玉鐲子成色一般,可那是對手鐲至少有二三十對的夫人而言,蓮兒原想著這鐲子夫人看不上眼,到時候肯定會賞賜給自己,誰知道夫人卻給了那胖丫頭。
張依依戴上了幕籬遮擋風沙塵土,“旭兒雖是我的孩子,可畢竟也是罪臣之子,又長于鄉野,總不能娶個粗鄙不堪的村姑,那丫頭身份卑賤了一點,但陪嫁必定不會少,而且她喜讀書,娶妻娶賢,旭兒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給張依依整理了一下披風,蓮兒攙扶著她往馬車走了過去,“可旭少爺有夫人您照看著,至少能娶個書香門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