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才學會走路的孩子,哭喊著要吃隔壁街的湯包。
若在平時,這一幕多半會引來會心一笑。
現在卻顯得很是刺耳。
孩子的母親是一個年輕的婦人,眉眼溫和,笑起來應該很好看。
可這時她沒有笑,眼中滿是焦急和不安。
天氣漸涼,汗水卻不停從她腦門上淌下,小聲極力勸慰孩子止住哭聲。
孩子哪里肯依。
哭聲越發大。
瞧他那熟練勁,想來以往只要他這么做,母親便會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四周依舊沒有聲音,但那些目光中的情緒顯然充斥著不滿。
啪!
一聲脆響。
少婦舉著手掌,眼睛微紅,有些顫抖地說道:“跪下!”
孩子嘴巴一癟,便要再度哭出聲來。
少婦再度舉起手,顫抖著,眼中滿是認真。
只要哭聲再起,她這一巴掌絕對比剛才更重。
孩子安靜下來。
瘦小的身子跪在了地上。
以他的年紀,想必半年前災難爆發的時候根本沒開始記事。
所以他無法理解一向溫柔慈愛的母親為什么會突然暴怒。
但這件事,他會記一輩子。
噗通!
少婦也跪了下去,對著那雕像誠心跪下,連連磕頭。
孩子看了看母親。
也跟著磕頭,有些笨拙,有些滑稽。
周圍的目光漸漸溫和。
少婦直起身子,抱住孩子的腦袋,紅著眼小聲說些什么。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望向那座雕像的目光中,多了些特殊的光芒。
……
楚宵練背著劍,轉身離去。
像剛才那樣的畫面他看得太多。
不管是城內的,還是城外的百姓。
但凡自家孩子開始記事。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帶到這雕像面前。
告訴孩子,那雕像是何人。
為什么要拜他。
若沒有他,該會怎樣……
這種事從來沒人組織過,也無需人組織。
更不需要反復提醒自己,生怕忘了。
——飯每天都在吃,怎么會忘記呢?
哪怕孩子還未讀書。
也不認字。
可這件事的重要性,肯定是排在讀書識字前面的。
這是需要他銘記一輩子、并且要傳授給下一代的事情。
他唯一有些不滿的是。
這雕像已經動工足足半年多了,怎么那些工匠還沒有把大師兄的臉給雕出來?
大師兄的臉那么獨一無二,很難么?
……
“真難!”
一座作坊內,皮膚黝黑的工匠滿臉苦澀地對楚宵練說道:“含光仙師容顏絕世,我等技藝粗淺,嘗試了幾稿,發現始終無法得仙師千分之一的神韻!”
“哪里還敢動刀?”
楚宵練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這光線不甚明亮的作坊內,堆滿了各種巴掌大小的石頭。
這些石頭形狀渾圓,其中一面已然被雕刻成人臉模樣。
很逼真。
也很傳神。
但楚宵練知道這雕的是李含光的臉,不禁腹誹這雕的什么玩意?
何止千分之一?
連大師兄萬分之一也沒看出來好么?
楚宵練想起大師兄那謫仙般的儀態,再看了眼地上的那些石頭。
心道哪怕這群工匠已是俗世中最頂尖的一批,要做到那一步的確有點癡心妄想。
但,大師兄的雕像總不能一直沒有臉吧?
這像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