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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州知州蘇緘已經兩個月沒有下過城墻了。
準確的說,自從交趾賊圍城之后,他就沒下過城墻。
他的兒子蘇子正倒是下去過,不過不是到城內,而是帶兵出城反擊。
正是因為知州大人如此身先士卒,所以邕州城才能上下一心,拼死抵御賊人的進攻,一直到現在。
可惜,蘇緘自己估計,這座城估計守不住了。
敵人的進攻雖然無力,但畢竟人多,隔個一兩日就沖上來攻殺一番,城中的損失越來越大,防守一次比一次艱難,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能堅持多少時間。
更要命的是,邕州可能是大周最后一座城池了。
由于被二十萬賊人圍得如同鐵桶一般,邕州城根本沒法派遣使者向北方表示效忠,也就一直沒能更換旗幟。
在大周朝廷已經滅亡的現在,這樣一座邊遠孤城,又能指望誰來救援呢?
對于城內的守軍,蘇緘還在用“賊人圍城數月,糧草必然不繼”為由鼓舞士氣,但他心里明白,賊人其實并不怎么缺糧。
安南的富良江一帶水土豐茂,田產可兩年七熟,越人可以說是窮,但絕對不會缺糧食。
更何況他們在欽州、廉州也收獲頗豐,兩地的庫存也足夠賊人堅持很長時間了。
這是一場必敗的戰爭,蘇緘還在堅持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不想讓城中六萬軍民白白慘遭交趾賊人的毒手。
這六萬人的命,總歸要換到點什么吧?哪怕只是給邕州以北的幾個州縣換取一點逃命的時間,也是好的。
“父親。”蘇子正從甕城上走了下來,干裂的嘴唇,沙啞的嗓子,都證明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前幾天賊人攻城,蘇子正被流箭射中,雖然未受重傷,但也是流了不少血。在如今這個極度缺水的城池中,任何體液的流失都有可能帶來致命后果。
但不得不說,虎父無犬子,蘇子正也是好樣的,即使受了傷,他也從未下過城墻,始終與城中大小官員和民壯們一起堅持著。
“城中糧草已經耗盡了。”蘇子正面無表情的說道:“孩兒已經下令宰殺耕牛,估計還能堅持二、三日。不過也就這二、三日了。”
蘇緘痛苦的閉上了眼,對漢人來說,宰殺耕牛,簡直就是跟賣掉祖田一樣的敗家行為,是要被老人唾罵的!
但是如今,在人都沒了吃食的現在,也只有宰殺耕牛了。
“殺吧,把牛都殺了,能吃幾日就吃幾日。”
蘇緘知道,邕州城完了。
就算此時賊人退兵,死了這么多人,殺了全部耕牛牲畜,明年又該怎么過呢?
也許,十年之內都恢復不了了吧?
“阿爺。”
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叫了蘇緘一聲,這是蘇子正的女兒,蘇緘的孫女,年僅9歲。
小姑娘長的很是漂亮,但如今小臉上也是臟兮兮的,手里捧著半碗能照出人影的粥,想要遞給蘇緘。
“阿爺,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