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妹兒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知千一眼，又轉過去繼續帶路，回答她的問題。
“你們是仙法師，當然不會了解凡人的世界。生來就能高高在上的血統誰不想擁有呢？那些有錢人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血統，于是就想方設法地以各種方式將力量握在自己的手里。這里流浪的小孩大多都是十歲以上的，因為一個凡人家的孩子如果到了十歲還無法學習仙法，就說明沒有這種天資。普通人將自己的孩子賣給富紳，就能得到一大筆錢維持生計，一旦有孩子成為仙法師，這些富人就會想方設法控制這個孩子，他的窮苦父母也可以得到富紳的獎賞，擁有在城里的大房子和一輩子不愁的吃穿。”
“竟然有父母舍得賣掉自己的孩子？”
“竟然？呵。”杉妹兒冷笑了一聲，“你有點太高估人性了。他們不僅會賣掉，還會為了多賣幾個而不停生孩子。恐怕一百個一千個小孩子里才有那么一個能夠榮登仙級。那又如何呢？這些大人們覺得總比他們自己活活餓死強。聽說懷東的帝君住的是純金打造的宮殿，章京城一片歌舞升平，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會從各地源源不絕地送到那里，再小的城鎮也要定期進獻，各家各戶辛辛苦苦賺到手的錢，轉眼就被上頭給收走了。誰又會體諒像我們這種不適合耕種的邊陲小鎮呢？”
“那個孩子剛才說的煉仙場又是什么地方？”
柳予安知道關于星河鎮的很多傳聞，卻從未聽說過還有個地方叫做煉仙場。
“一個作孽的地兒，富紳們買來的孩子都會在那個地方養到十歲，有專門的人看管。小孩子一批一批地被買來，又送走或者賣掉。我就是從煉仙場里逃出來的小孩兒，那些在街上流浪的他們都是。他們根本懶得抓回去，因為實在太多了。至于你們沒有見到的那些，被賣到各處做奴隸，甚至還有被仙醫師煉毒師買下試驗用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殘忍十倍的死法，沒有他們做不到的。說什么魔域之人兇殘暴虐，我看他們比有些魔域的人更該死。”
“難道這里沒人管嗎？帝宮不是有派遣專門管理各個城鎮的仙督？這種違反律法的事就這么堂而皇之？”
“有幾位達官顯貴不派自己的人到這兒來做黑心生意？連鬼獸魔域都有常年駐扎在這里的人，接一些買兇殺人的活兒再正常不過了。這跨越仙魔兩界的事，帝君都不在乎，哪個仙督有膽子管？”
知千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她從小在深山老林里調皮搗蛋，最慘的事不過就是被師父罰練功，要么就是把那堆滿一面墻的舊書一本一本地抄個遍。杉妹兒年紀比她小了不少，可是看待這個世界的眼睛早已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清澈純凈，她和這周遭老舊斑駁的宅子一樣，早就沒了什么期盼，能安安穩穩活著已是榮幸。
這是知千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面，她和小葉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還學到不少仙法和知識，是因為有人一直庇護著她們啊！再回頭看那個一路沉默無言的唐山水時，知千心里第一次存了真切的感激之情。
杉妹兒最終帶著他們停在了一處廢棄的老宅前，大門側邊的岔道里正停著一輛馬車，黑地兒金漆，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聽認識的老人說，這一片兒曾經是大戶人家才能住得上的地方。有個董氏的牌匾以前就掛在這上面，不知讓誰給偷摘去賣錢了。這家人也是慘，原本好好的做布匹生意，結果那老板死腦筋，得罪了個脾氣大的仙法師，夜里遭人報復抄了家，全家老小連不相關的小廝都被殺了。秦五和虎子看到的那個馬車就停在這家旁邊，但是我們沒有找到附近有什么人。剩下的，只能靠你們自己查了。”杉妹兒就停在了這門口，好歹是個女孩，在外頭晃蕩得再久也不敢往兇宅里去。
柳予安從兜里掏出一枚銀玦，猶豫了一下，又換成一枚金玦，遞給杉妹兒。
“沒想到，過得可憐能值這么多錢，早知道我該跟過路的客官們多賣賣慘。我替星河鎮的孩子們謝謝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