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全了。”
酒盅再一碰,蕩漾的酒液晃碎了兩張倒映其中的決絕臉龐。
陳酒抬頭看了眼天色,放下酒盅。
“該動了。”
他離座起身,將靠在小桌旁邊的兩柄五尺長刀用麻布層層裹住,往肩頭上一扛。
“對了,其實我一直想說。”
沒走出幾步,陳酒突然回頭,
“老薛,比起商人,你還是更適合當個兵。”
“我是個兵,一直都是。”
薛征指了指陳酒,
“我也想說,其實比起武師,你更像個……像個刀客。”
“是么?”
陳酒扛著刀,向身后擺了擺巴掌,大步往武館后門行去。
經過內堂的時候,他忽一扭頭,正看見曹六抱著掃帚,低頭靠在墻角。
“酒哥,走啦?”
曹六抬起頭,扯了扯唇角,似乎想給出個笑臉,最終卻弄成了一個怪異又苦澀的表情。
“嗯,走了。”
“還回來么?”
陳酒默然不語。
“酒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就像評書里的那種豪杰,得頂著天立著地。我知道,十莊渡留不住你,鳳圖館留不住你,津門也留不住你。”
曹六使勁抹了把臉,燦爛一笑,
“我會一直留在鳳圖館,擦亮招牌,等著你回來吃螃蟹。”
“有機會的。”
陳酒輕聲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便不再停步,一路穿過內堂,推開武館后門。
門外停著一輛腳行大車,裝滿了防潮防撞的干稻草和板條箱,大車邊上守著五六個做腳夫打扮的保鏢。
領頭的疤臉保鏢迎上前:
“陳先生,進日租界得偽裝,委屈你在箱子里藏一會兒。”
“就這么幾個人?”
“另一隊兄弟已經提前去了。”
陳酒點點頭,上了車,幾個保鏢隨即埋下脊背,推動著大車前行,沉重的車輪壓過路面,似乎壓碎了鋪滿一路的夕陽。
車輪所向,日租界武齋碼頭。
……
“不是說三點鐘么?怎么提前了一個小時,現在就要出發?”載臨沉著一張老臉,大聲質問面前的三野和賢一。
“使館揪出了一個間諜,風聲已經走露。提前出發,是為了穩妥起見。”賢一皺眉盯著載臨,目光充滿壓迫感,“王爺,你也不希望咱們還沒到東北,就碰上刺客吧?”
“……”
載臨默默偏過臉,哼了一聲,“船是你們的,隨你們安排。”
“那就上車。”
一行人匆匆忙忙分坐上四五輛汽車,車隊在沿途喬裝日本兵的看護下,往碼頭開去。
正是深夜,路上風平浪靜,一個人影都沒有,開了沒多久,碼頭大門已經遙遙在望。武齋碼頭靠近日軍駐地,本身又有日軍小隊常年駐扎,到了這里,基本已經可以宣告安全。
“什么刺客,日本人真是驚弓之鳥……”
車廂里,載臨正在埋怨,身側座位上,看上去昏昏欲睡霍殿宇突然睜開耷拉的眼皮,一把按住載臨的腦袋,往車椅下縮去!
“唔……”
載臨的臉和皮椅緊貼一起,擠得變了形。
下一秒鐘,四道光束從路旁的花園中亮起,兩輛福特轎車悍然沖出!
欄桿被碾壓在輪胎之下,兩輛車直直往狹長的車隊中間插去,仿佛兩柄斬蛇的利劍。
疾馳中,車窗被從里面一把打碎,探出幾桿黝黑的沖鋒槍,槍口沖著車隊,瘋狂噴吐出刺眼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