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顏低著頭,手掌卻悄悄探進了袖袍里,突然抽出一柄蓮花十字朝陳酒刺去!
“惡鬼安敢恐嚇朝廷命官——”
話音戛然止住,兆顏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柄金燦燦的蓮花十字。
此刻,這柄神妙法器正攥在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掌里,動彈不得。
這個鬼怎么不怕法器……
陳酒手腕稍稍一用力,直接就從文弱書生手里將蓮花十字奪了過來,翻來覆去把玩了兩下,隨意往桌子面上一拍。
兆顏踉蹌后退幾步,腳跟絆腳尖,一屁股跌倒。
“我是青要山大神的屬官,聽聞此間有不公之事,特來審問。”
陳酒從身后取出一副畫軸,兆顏直到這時候才看見這東西,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畫幅一展,襦裙女子飄搖而出。
“真真……”兆顏嘴唇嚅囁。
女子用杏眼狠狠剜了他一眼,憤恨之色幾乎從眼眶中溢出,周身怨氣越發旺盛。她看向陳酒,伏首大拜:
“上官,奴家狀告……”
空靈聲音被另一道更粗更重的嗓音蓋了過去,卻是兆顏整了整衣袖,大聲開口:
“這位陰神上官,某是大唐秀才科進士兆顏,不日將擢升為大理寺六品官。某要狀告這只女鬼,害我阿爺,傷我阿母,覬覦某之精氣,又暗結鬼胎,貽害甚遠!”
義正言辭。
陳酒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茶碗,喝了一口,微微皺眉。唐朝的茶湯加料甚多,實在不習慣。
“細細道來。”
“喏。”
兆顏一指真真,
“先說害人,這只女鬼害我阿爺中風,此行惡劣至極,當處以極刑!”
“你胡說。”
真真咬牙切齒,
“你那阿爺嗜酒如命,酗酒成性,酒氣沉凝于肝臟,神仙難醫。我多次勸他戒酒,他不肯聽一句,此事如何推到我頭上?!”
“惡鬼狡辯,可恥至極。”
兆顏冷哼一聲,
“便是你不肯承認此事,我阿母為你拿布,摔斷腰椎,不是你害的么?”
“阿母是好人,愛惜我身子,但她福緣太薄,五十本是大限。若不是我用自身道行相抵,用一根腰椎來換命,你早就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兒。”
真真針鋒相對,
“若不是我每日侍奉,明里輔佐湯藥,暗里灌輸草木精華,阿母如何好得那樣快?這些你分明都看在眼里,你裝瞎!”
“你貪圖我精氣,日夜索要,枉顧我命!”
“你一介書生氣虛體弱,燃香之能,有甚值得貪圖的?還不如街上隨便拉一個大頭兵!明明是你欲壑難填,索要無度,我勉強應允!”
“你用心惡毒,害某官途!”
“是你怕坊間流言耽擱你的官運,便與那景寺勾結,鎮壓我母子!”
“可笑,城內異事不少,景寺怎么不去鎮壓他們,偏要鎮壓你?分明是你面目暴露,引得景寺高僧仗義出手!”
“景寺怯懦,又想揚名賺香火,不敢去招惹那些害人的大妖,便來欺負我這道行淺薄的小精怪,請上官明鑒!”
“你孕育鬼胎,圖謀甚大,若是放了你,不知鬼胎會戕害多少人命!”
“甚么鬼胎?我腹中孩兒雖是活人與精怪的結合,但我用草木精華細心滋潤,孩子與常人無異,有血有肉,有筋有骨!”
“你顛倒是非!”
“你混淆黑白!”
“你惡鬼害人!”
“你負心薄幸!”
“你……”
砰!
茶碗與桌面重重一磕,二人抬頭望去,陳酒套著耳朵,眉頭微蹙。
“吵死了。”
“上官恕罪。”兩人一起俯首。
“你說,她肚子里是蛇蝎鬼胎,是罷?”陳酒看向兆顏。
“正是!”兆顏臉龐漲紅。
“你說,你肚子里是正常胎兒,是罷?”陳酒又看向真真。
“正是。”真真撫著肚子。
“嘖……”
陳酒用指頭輕輕敲著膝上長刀,聲音清泠。
【陰陽】只能看破幻障,卻看不穿鬼身。這肚子里是鬼是人,他也弄不明白。
兩人吵得火熱,陳酒卻只感頭疼。雙方各執一詞,說的似乎都挺有道理,若是自己瞎判一通,怕是反而誤了陰神判官的職責。
難辦么?
“這好辦啊,”
陳酒一拍大腿,笑呵呵的,
“把胎兒剖出來看一眼,若是人,就是這精怪所言為實,若是鬼,那便是兆秀才所述為真,這不就完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