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雪閉塞天空,落到身上就融化成了水漬,一路冷到骨頭里。
親仁坊,安府上空,鴿子徘徊。
陳酒坐在一條街外的酒樓里,左手支著下巴,雙目似暝非暝。桌上的菜盤已經涼透了,但卻幾乎沒動幾筷子,唯有酒水喝掉了小半壺。
嗒,嗒,嗒。
指尖輕輕叩動桌面。
……
“何爺你是說……安祿山,和那條涇河老龍有牽扯?”
“有可能。老龍蟄伏在地下長安,被皇氣和法師鎮壓,難在陽世有所作為,想出頭,得先鬧亂了這座人間帝都。我盯了長安城幾十年,真正有本事翻云覆雨的屈指可數,李林甫不是,楊國忠不是,但這個安祿山……就不一定了。”
“何爺,我覺得你不用猶豫了,他就是。”
“判人正邪,豈能如此輕率?我看啊,你還是替我去安府中走一遭吧。”
“安祿山是三鎮節度使,統轄二十萬精兵,何爺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就這么送上去,與黑熊精有甚區別?”
“這里是長安,不是范陽。以你的水平,行事謹慎一些,無妨的。”
“我不去。”
“給你好處。”
“命沒了,要好處沒用。”
“我給你一張河圖,渭河圖錄的拓片,關鍵時刻能替你一命。來,你驗驗貨。”
“……先給,再去。”
“那你溜了怎么辦?先去,再給。”
“那我死了怎么辦?沒得商量,大不了我現在就卷鋪蓋回武羅山。”
“……臭小子,拿著。”
“何爺大氣。”
“我會在河圖上留一道符,專門用來查驗涇河老龍的死氣,只要你接近安祿山兩丈之內,大唐忠良和天宮逆龍之間到底有無齟齬,到時自有決論。”
……
“安祿山的府邸……”
陳酒目光晦暗。
“客官,還要添酒么?”小二的聲音驚斷了陳酒的思緒。
“不用了,結賬吧。”
陳酒巴掌一揮,一小枚銀錠掉落在桌面上,碰撞聲叮叮當當。
……
滿桌銀兩和通寶碰撞,叮叮當當。一張臉被狠狠壓在銀錢堆里,滿眼驚懼之色。
“你知道我是誰么?你知道我叔叔是誰么?你怎么敢……”
“閉嘴。”
唐曜手掌用力一壓,木桌嘎吱作響,常四的臉被擠壓得扭曲變形,雙目充血。
平常徹夜喧鬧的賭坊里,此刻鴉雀無聲,賭客們早已作鳥獸散,看場子的十幾個無賴橫七豎八,身下暈開大灘的鮮紅。
“這個人,你認識吧?”
撲通,一顆頭顱落在常四面前,灰白的面目和渙散的瞳孔只有幾寸之遙。
“坊正?!”
常四聲音顫抖。
“對,坊正。”
唐曜袒露著健碩胸膛,解開的袍子系在腰間,露出上半身密密麻麻的文字,墨光此起彼伏,好似纏滿了細小的鏈鎖。
“我阿爺,姓聞。”
“饒命,饒命!”
“你叔叔,是安府的管事?”唐曜問。
“是,是,今天的事是小人有眼無珠,若是閣下肯放我一馬,我叔叔定會重重報答……”
“你叔叔,平日里都住在安府中吧?”唐曜打斷了他,接著問。
“是啊……”
常四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慘白,
“你莫非要……”
滿是繭子的手掌猛一下壓,話語聲戛然而止,好似一顆西瓜被拍碎,紅白相間的液體激涌而出,灑滿了銀兩通寶。
唐曜目光晦暗。
“安祿山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