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院手續辦得比預想中快。當葉風推著老鄭走出底特律醫院時,陽光正透過梧桐葉在地上織網。
老鄭瘦了不少,卻堅持自己走幾步,藍工裝套在身上空蕩蕩的。
“葉總,生產線真不用我盯著?”
他攥著個牛皮筆記本,封皮磨得發亮,“那里面記著三十七個容易出問題的節點,我得跟鮑威爾他們交代清楚。”
“等你好起來,整條線都歸你管。”
葉風接過他手里的筆記本,封皮內側夾著張泛黃的照片,是老鄭剛到實驗室時拍的,身后的貨架上擺著第一塊固態電池樣品,像塊不起眼的灰色磚塊。
飛機降落在軍墾城機場時,旖旎舉著畫跑過來。畫紙上的天空比上次更藍,底下多了個戴著氧氣罩的老人,正給電池擰螺絲。“老師說這是鄭爺爺。”
她仰著頭,“爸爸,鄭爺爺會好起來嗎?”
葉風抱起女兒,看向舷窗外的軍墾城。成片的白楊樹排列得像列隊的士兵,那是上世紀軍墾戰士栽的。
“會的,因為這里的風,都是往好里吹的。”
老鄭住的醫院自然就是軍墾醫院。病房窗外,幾棵蘋果樹正開著花。
葉風翻開那個牛皮筆記本,里面除了技術參數,還夾著張藥方,字跡是老鄭父親的——
五十年前,這位煉鋼廠工人在病歷本上抄下的治咳嗽的土方。
“葉總,你看這個。”
老鄭忽然指著筆記本最后一頁,那里畫著個奇怪的裝置,“我琢磨著電池回收時,電極材料能再利用,就畫了個簡易提煉爐。”
葉風看著圖紙上歪歪扭扭的線條,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真正的匠人,手里的活兒會發芽。”
他掏出手機,給王楠楠發信息:“讓研發部按老鄭的圖紙做個模型,就說是給孩子們的教具。”
老鄭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筆記本上。
“葉總,我這輩子沒做過啥大事,就想讓孩子們別再聞我爸聞過的煙味。”
他抹了把臉,“聽說軍墾城的小學要建新能源實驗室?我好了能去給孩子們當講解員不?”
葉風握住他枯瘦的手,那雙手布滿裂口,指甲縫里還留著電池材料的痕跡。
“不光要當講解員,還得給孩子們當評委。看看他們設計的未來汽車,有沒有比咱們的更干凈。”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遠芳提著保溫桶走進來。
“廚房燉了鴿子湯,按老鄭嫂子說的方子加了川貝。”
她打開蓋子,香氣漫滿病房,“爺爺說,說靶向藥效果比預期好,下個月就能試著減藥量。”
老鄭喝著湯,眼睛亮起來。“等我能下床了,想回底特律看看生產線。”
他忽然想起什么,“對了葉總,鮑威爾他們的焊道記得拍給我看看,我教他的那手‘魚鱗紋’,可別給忘了。”
葉風笑著點頭,看向窗外。蘋果樹的花瓣被風吹起,像群白色的蝴蝶。
他忽然明白,所謂傳承,不是把圖紙鎖進保險柜,而是讓那些藏在裂縫里的光,能照進更多人的心里。
雪蓮也明顯老了,她們這一代的人,除了政界那幾位,也基本都退了,只不過因為她有服裝廠,所以還是經常跑廣州。
見到遠方和葉旖旎,很少傷感雪蓮第一次流了淚,太想她們了。
遠芳抱著媽媽不知道該說什么?母女兩磕磕絆絆這么多年,關系一直談不上好。
不過畢竟血濃于水,見了面自然感慨萬千。
遠可望抱著葉旖旎站在一邊,葉旖旎明顯跟雪蓮不太親,遠遠看見玉娥走過來,從遠可望懷里掙脫開來,朝她跑過去:
“奶奶,旖旎可想你了……”
玉娥臉上笑的很花兒一樣,一把抱起小孫女,稀罕的了不得。
倒是一邊的葉歸根不樂意了,歪頭一臉敵意的看著葉旖旎:
“這是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