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帥的飛機降落在吉普國際機場時,正值初秋。
舷窗外的伏爾加河像條銀色的絲帶,河岸邊的白樺林剛染上淺黃,風一吹,葉子簌簌落下來,像撒了一地碎金。
他拖著行李箱走出到達口,就看見舉著“葉帥”牌子的司機——
典型的東歐面孔,金發在陽光下泛著淺棕,制服熨得筆挺,見他過來,立刻躬身接過箱子:
“少爺,夫人在莊園等您。”
車子駛離市區,沿途的建筑漸漸從尖頂教堂變成木刻楞小屋。
葉帥望著窗外掠過的麥田,忽然想起軍墾城的試驗田。
那里的冬小麥是深綠色的,帶著沙漠植物特有的韌勁,而這里的麥子金黃飽滿,像被陽光泡透了似的。
司機忽然開口:“舅舅讓您先去內政部一趟,他說有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內政部大樓矗立在市中心的廣場旁,灰色的花崗巖墻面透著肅穆。
葉帥走進大廳時,正撞見舅舅伊萬諾維奇送客人出來。
舅舅穿著筆挺的西裝,胸前別著金色徽章,看見他,原本嚴肅的臉上立刻綻開笑容,大步走過來拍他的肩膀:
“我的外甥,軍墾大學的高材生,終于肯回吉普了!”
他的俄語里還帶著點新疆口音——當年跟著伊凡娜去軍墾城探親,學的那點漢語總夾著俄語腔調,如今倒反過來了。
辦公室里掛著幅巨大的地圖,上面用紅筆圈著十幾個城市。
伊萬諾維奇指著其中一個紅點:
“你母親總說讓你自由發展,但你姥爺昨晚還在念叨,我們家的人不能只懂種地。”
他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這是州政府的任命,讓你去別爾哥羅德擔任農業局副局長,主管跨境種業合作。”
葉帥的手指劃過文件上的公章,忽然想起父親葉雨澤的實驗室。那里的培養皿標簽上,總用紅筆寫著“抗逆性”“適應性”之類的詞。
他抬頭看向舅舅:“我學的是作物遺傳,怕是做不好行政工作。”
“誰讓你做行政了?”
伊萬諾維奇從書架上抽出本厚厚的文件夾,“別爾哥羅德有全俄最大的旱作試驗站,他們想引進華夏的光伏滴灌技術。你去,不是當局長,是當技術顧問。”
他翻開文件夾,里面夾著張照片——試驗站的黑土地上,插著塊木牌,上面用中烏雙語寫著“中烏聯合種業實驗室”。
離開內政部時,司機遞來部手機:
“夫人說,讓您先去莊園吃晚飯,姥爺也在。”
葉帥看著屏幕上母親伊凡娜的名字,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總說,吉普的秋天是“面包味的”——
麥田收割后,空氣里飄著麥香和烤面包的甜氣。
莊園的橡木大門推開時,姥爺正坐在露臺的藤椅上,手里把玩著枚銅制懷表。
那是葉帥小時候見過的,表蓋內側刻著一行字:
“土地不會辜負認真耕種的人”。
姥爺見他進來,把懷表往桌上一放:“聽說你在北疆種出了會發電的莊稼?”
葉帥剛要解釋“光伏治沙”的原理,伊凡娜端著烤餅走出來:
“爸,別嚇著孩子。是他叔叔在沙漠里熬了八年,曬得比吉普的農民還黑。”
她把一碟蜂蜜推到葉帥面前,“嘗嘗,今年新采的椴樹蜜,比軍墾城的沙棗蜜甜。”
晚飯時,姥爺忽然問:“知道為什么讓你去別爾哥羅德嗎?”
葉帥搖搖頭,姥爺放下刀叉,指著窗外的田野:
“那里的黑土是世界上最肥沃的,但十年前遭遇過旱災,顆粒無收。你母親當年把軍墾城的抗旱麥種帶回來試種,才讓地里重新長出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