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心頭一凜,藏在桌下的手不由得攥了起來。
到底還是大意了啊。
打從頂上“季家小姐”名頭的那一刻起,她總擔心自個兒的容貌被人瞧出端倪。可實際上,相貌這東西,即便有些許變化,只要大差不差,也算是合理。
反倒是個性、處事風格和說話方式,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輕易改變不了,要不怎么老話說,三歲定八十?從前的季小姐什么樣,她自然無從得知,但眼下季克之的表現,很明顯,她說的那番話,那位真正的季小姐絕對不會說,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
大抵冒牌貨總免不了心虛,季櫻心頭突突狠跳兩下,臉上倒還平靜得很,冷笑一聲站起身:“兩年未見,我與哥哥自然生分了,這些話的確不該我說,是我這做妹妹的多嘴了。”
說罷,抬腳便往床邊去,一邊走還一邊拔頭上的珠釵,大有讓阿妙送客的意思。
季克之一聽這話急了,忙趕上來攔在頭里,扯住她袖子:“不是,妹妹別誤會,我萬萬沒有那個意思!你是我親妹子,這個家里除了你,再也沒人會跟我說這番話。妹妹你長進了,說得甚是在理,我只是……”
只是實在過不去心頭那個坎兒,只要想到往后得終日在那潮悶濕熱的澡堂子里穿梭蹉跎,就覺得憋屈啊!
所謂響鼓不用重錘,聰明的人,你點他一兩句他自會明白過來,否則,任你磨破了嘴皮,他也只是認死理兒。
看著季克之這個中二少年蔫頭耷腦的模樣,季櫻未免有些無奈,拽著他復又回到桌邊坐下,吐口氣,沉聲道:“那哥哥究竟想怎么樣,心里可有籌劃?”
“我……”
季克之抬頭覷她臉色,長嘆一口氣。
“我是真無心家里的生意,大哥哥二哥哥他們哪個不比我強?我好話歹話說了個盡,口水都說干了,祖母她……”
他嘆氣,季櫻也跟著想嘆氣,不是替他發愁,是被他給煩的。
車轱轆話翻過來調過去,怎么就說不完?
“哥哥。”
她耐住性子,盡量平心靜氣道:“你現下正受罰,無論說什么,祖母也是聽不進去的。你得拿出誠意來,先勤勤懇懇將這一個月的罰領完,再去找祖母,把你的心里話全告訴她。祖母又不是不通情理,你這般行事,她還能瞧不出你的真心嗎?”
啥?還要在那臟兮兮的澡堂子里再干半個月苦力?
季克之臉色都變了,回想每日里早出晚歸腰酸背痛,心里就直發憷,身子情不自禁往后仰:“那澡堂子,我……我非去不可?我不想……”
至此,季櫻的耐心徹底告罄,臉色也繃不住了,手一揮,嗓門也大了起來:“哥哥既不愿這樣,那便索性去鬧,專揀祖母他們最看重、最珍視的事物卯足了勁兒折騰。一連鬧上十天半個月,直鬧得他們精疲力盡,鬧得他們怕了你,你就能如愿了!”
言語間,動作大了點,一個不小心,將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咣啷一聲摔得粉碎。
她這說的當然是氣話,心里想著,但凡有點腦子,總不至于當真吧?
可季克之,平日里挺聰明一個人,這會兒卻偏巧當了真。
望著地上茶碗的碎片,他半晌沒說話,思忖許久,猛然抬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妹妹是這個意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