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約莫是一大早就來巷子口等著了,這會子正在一棵大樹下貓著,腳邊地下扔著小半塊吃剩的油餅,大熱天的兩手偏往袖子里揣,跟渾身長了蟲似的不穩當,前前后后地晃蕩,時不時伸長了脖子往來路上張望。
遠遠地瞧見季家的馬車,蔡廣全眼睛就是一亮,霍地一下站起身,看情形,是立刻就想要竄過來。
季櫻將車窗上的細竹簾掀開,露出臉去,沖他搖了搖頭。
收了銀子,蔡廣全果然就聽話得很,立時腳下一個急剎,往回縮了縮,使勁點點頭,面上擠出個特別燦爛的笑容,對著季櫻笑得臉皺巴成一團。
然后他就老老實實地在樹下站定,眼巴巴地直往這邊瞅。
好在那薛夫人家的絲綢鋪子就在巷子口,蔡廣全站的那棵樹,就在鋪子左側。眼瞅著季櫻就在旁邊下了馬車,他好像心里放下塊大石一般,一貓腰又蹲下了。
季櫻被他方才的笑容弄得后脖頸子直冒冷氣,沒再往他那邊打量,抬眼瞧了瞧招牌,徑直往絲綢鋪子里去,踏上臺階,不經意間頭往右邊偏了偏,腳下便是一頓。
這絲綢鋪子的右邊,緊挨著一間茶樓。夏天店里熱,店家就在路邊搭了棚子,支了桌椅,以便茶客們乘涼。
此刻,那棚子中,正坐了個年輕的藍衫男子,身段高大英武,側臉俊朗棱角分明——不是陸星垂還能是誰?
倒不是季櫻有意去看他,這大上午的,人人都在忙活,哪個有空閑喝茶?偌大個棚子里,此刻獨他一個人坐著,他又生得那般樣貌,不惹人注意倒怪了!
季櫻站在臺階上,又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明曉得她要來登春臺巷,這陸星垂偏偏也來了,若只為飲茶,她可不信。
所以是沖著她來的?但……又為什么?
這其中緣故,季櫻一時半會兒是想不明白了,此刻她只覺得頭疼。
左邊一個蔡廣全,形容猥瑣,她是一眼也不想多看;這會子右邊又來一個陸星垂,雖然相貌極好,眼下她卻也不能多看——這倆人一左一右,敢情兒是來冒充門神的?莫不是打量著這絲綢鋪子門前沒有石獅子,正好他倆湊成一對好給人看門?
以陸星垂的觀察力,這會子必然早察覺到她來了,卻仍舊仿佛一無所知一般,只管垂眼望著面前的茶碗,似是要將那茶碗看出一朵花。季櫻哭笑不得,干脆目不斜視,幾步邁進鋪子里。
上午買賣慣來清淡,這絲綢鋪子中此時一個客也沒有。冷不丁眼瞧著打外邊兒進來個美貌的姑娘,店里的女伙計忙迎上來,含笑招呼:“姑娘瞧瞧我們新到的衣料?”
季櫻也還她一笑,四下里瞧了瞧:“請問,你們夫人可在?”
話音剛落,柜臺后頭傳出來一個亮堂堂的爽朗女聲:“哪個找我?……呀,你這孩子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