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許千峰和季淵這兩個,各有各的不著調,但論及“會玩”二字,卻委實是當仁不讓的個中翹楚。
季櫻是頭回來自家這山上,周遭尚未逛個遍,真個不知,原來還有這樣一處靜謐幽深的所在。
泡澡的池子是挖在幾間石屋之中的,從屋后的泥路往左拐,走不上幾百尺,便是一片平坦之地,四周樹木林立,松柏之外,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老樹,粗壯的枝干虬結探向地面,也不知是不是預先叫人收拾打磨過,上頭細小的枝葉都落了個干凈,摸著一點不扎手,恰可容一兩個人優哉游哉地坐在上面。
密密實實的樹木中,圍出來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連桌凳亦是借了天然的樹墩子加工而成。桌旁一堆火,火上置烤架,底下又掏了個洞來,除開烤魚,大抵還埋了些山芋栗子之類,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爆響,走近一點,暖烘烘的香氣就直撲到人身上來。
過來這一路,許千峰仍舊晃晃悠悠不穩當,時不時便要抽個風,季淵也不怎么管他,瞧著好似心情不好,眼睛里除了他的寶貝扇子之外再無他物。陸星垂又當爹又當媽,一手撈著他表兄謹防他摔倒,另一頭又時不時看看季淵,還得勻出來一只眼睛來盯住季櫻,饒是一身武藝身強體健,依舊免不得有些累,行至桌邊,先將許千峰妥妥當當安頓好,自個兒也揀了個樹墩坐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三個誰也沒帶人跟著,方才去找季櫻,單留了個小廝在原地看火。這會子見他們回來了,那小廝垂著手一笑,便也退了開去。
偌大的林子,便只剩下他們四人。
季櫻這一路倒是輕省得很,甩著手就過來了,瞧見那火堆,腳下立時加快,小鳥撲扇翅膀似的沖到跟前,先張了張網架上滋滋冒著油的魚,又彎下腰伸長了脖子去看埋在火堆里的吃食,陸星垂在旁邊瞧著,就覺得她好似整個人都要跌進那火里去似的,眼皮子直跳,胳膊一伸,忙拉了她一把。
難為季家三姑娘半點不覺危險,還在那兒笑呢:“好了嗎?”
每每提到這“吃”字,小姑娘面上的表情就格外生動,一雙杏眼比夜空中的星子更璀璨,瑩白面孔在夜色中仿佛攏了一層光,模糊又柔軟,目光直直落在陸星垂臉上,笑盈盈地又補了一句:“能吃了嗎?”
陸星垂原也并不是喜歡隨意動手動腳的人,一則是克己,二則,也向來不愿唐突誰。然而或許是夜色濃稠,又或許是山中實在安靜,鬼使神差的,他便抬了手來,屈起手指在季櫻腦門上輕敲了一下:“除了吃你還記掛著什么?”
“你怎么打人?”
季櫻往后退開半步,一手捂住額頭,明明不痛,叫得卻夸張:“我跟你說,這要是換了我四叔和許二叔,我早打回去了!”
陸星垂心下一動:“那……為何不打回來?”
“吃人嘴短啊!”
季櫻答得理直氣壯:“魚是你烤的,我若打你,回頭你不給我吃了,豈不是我自個兒把飯碗給砸了?”
陸星垂:……
這理由,也是實誠得叫人沒法兒反駁,他啼笑皆非,將網架上那條早已烤好的魚用碟子盛了,扭頭正待遞給季櫻,卻見那剛剛才安生坐下的許千峰霍地站了起來。
“小櫻兒!”
許千峰一臉嚴肅地拍了拍季櫻的肩膀,那架勢,仿佛季櫻是他過命的兄弟,單手捏了個酒碗過來:“干一杯!”
這喝多了酒的人打人格外疼,季櫻被他拍得臉一皺,轉頭就去找季淵告狀:“四叔是在那兒裝雕像?再不管管,我這胳膊都要被許二叔撅斷了!”
就見得一直低頭專心玩扇子的季淵驀地抬起頭來,餳著眼,往她臉上一打量:“咦,之前沒見過嘛,你是幾時來的翠微樓?”
得,怨不得一路上不說話,敢情兒這位醉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