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人登時給噎住了。
倒不是說這話多難回答,在人證帶過來之前,她與季櫻本就是各執一詞,便看誰那張嘴說出來的話更可信。事實上,就算她嘴皮子不如季櫻利索,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好人笨嘴拙舌,壞人巧舌如簧,一旦“真相”揭開,反而倒更有說服力。
讓她心悸的,是方才取出那件舊衣時,季櫻的神色。
眸光如刀子一般在她臉上刮了刮,表情卻閑適淡然,甚而微微地還帶了點笑意,略歪著頭,就像是、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丑一般,不緊不慢安安心心地等她表演夠了,再出來一榔頭錘死她。
這丫頭……她憑什么如此冷靜?即便帶走了何氏,可那個不中用的蠢東西,又能說得出甚么?
有那么一瞬間,季大夫人幾乎要以為,就連她手里的這件衣裳,都是季櫻早早給她放的套兒。可彼時這冒牌貨才剛回到季家,自個兒還沒站穩呢,如何能撥出空來琢磨這個?
“大伯娘?”
見季大夫人久未說話,季櫻便喚了一聲,嗓音輕如霧,仿佛才出口就散了。
她哪有那么多工夫,成天琢磨怎么跟人斗?若可以,她恨不得半點心思都不擱在這上頭。只不過,衣裳的事兒原本的確算是個漏洞,少不得要尋個妥當的說辭給繞過去,卻沒成想,這季大夫人也夠能憋的,直到今天才將這事兒擺到臺面上來。
那廂,季大夫人回過神來,冷著臉朝她面上掃去,一抬手:“你生了張巧嘴,與你做口舌之爭,我討不了好去,你只說這衣裳為何穿在你身上就是。”
“大伯娘這話,便顯得您是個好命人了。”
季櫻笑著,嘆口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想來由小到大這么些年,您莫說受傷,連尋常的磕著碰著都不曾有吧?”
她將季大夫人手里的舊衣拿了過來,扭頭就遞給了季老太太:“祖母細瞧。”
“怎么?”
季老太太粗著嗓子應了一聲,手上可沒含糊,立刻就將衣裳接了去。
“大伯娘說是粗布衣裳……”
季櫻垂眼笑了一下:“怕是除開綾羅綢緞,余下的所有衣料,在您眼中都只能算作粗布,但實際上,這衣裳的布料固然稱不上精細,卻也絕不粗硬,正是尋常老百姓人人穿上身的那種料子,輕,透氣,洗得次數越多便越柔。祖母看,這衣裳都洗得沒魂兒了,摸起來是不是格外軟?”
“唔。”
季老太太便果真將那舊衣的袖子在指間搓揉了兩下,“唔”了一聲。
“當時在那矮林子里,我滾下山坡受了傷,肩膀和手臂是個什么模樣,祖母和大伯娘都是瞧見過的。因天氣炎熱,彼時郎中說,包扎起來反而好得慢,便只得將傷處露在外頭。四叔送來的衣物,當然精美柔軟,卻有一樣不好,它十分沾身,一個不當心便貼在傷處,同血水和藥膏混在一處,干了之后緊緊黏在傷口上,扯都扯不開,得用溫水慢慢兒地化開,那滋味……”
仿佛此時還心有余悸,她輕輕地倒抽了口氣:“也是郎中的意思,叫穿件棉布的衣裳,何氏這才動手,將他家那丫頭的衣服拿來與我換過,不僅如此,連蓋的被褥也換成了棉布的,那之后,方沒那么難熬。”
“至于為何這衣裳我留在身邊沒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