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沐節上人實在太多,似范文啟這等京兆府低階的官員們,執行公務之余,也只能在空地上搭出來的棚子里稍作休息。
眼下那棚子里還有三兩個人,季櫻等就站在那棚子外不遠處,范文啟冷不丁這么一嗓子,招得那幾人頓時噌地就望了過來。
有與他相熟的,便敞著喉嚨調侃:“范大人忙活了一早上,嗓門還這樣嘹亮,當真勁頭十足哇!”
范文啟也曉得自個兒反應是大了點,忙掩飾地捋了捋自己那一把長須,跟那人賠不是:“抱歉抱歉。”
也就敷衍了這么一句,目光便立時又落到季櫻臉上,這一回,總算是知道把聲音壓低兩分了:“說起裝潢來,我雖不敢稱專精于此,卻也著實辦過不少這方面的事,實是有些經驗的,季三小姐有宅子需要裝潢,若是信得過,在下倒可幫你去瞧瞧,給些意見,或是幫忙聯系合用的工匠,只盼你不要嫌棄才好。”
“您太客氣了。”
季櫻眉眼彎彎,沖他笑得一臉無害:“您公務繁忙,已為了百姓殫精竭慮,這點子小事,怎好意思麻煩您?不過是我自家住的宅子罷了,并不……”
“正是自家住的宅子,才更要花心思去修葺才是。”
范文啟正色道,極有分寸地只湊近了一點:“那日在酒肆,我同季三小姐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令堂于我有恩,只是如今那恩情我已無法再報,你是她的女兒,你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能為你做一兩件事,會令得我心中愧疚之情稍減,因此,我這是為了自己,并非為了旁人。令尊買賣做得風生水起,必定家中的許多事情無法親力親為,你年紀又還小……”
說到這里,終究是叫他逮著個空兒不管不顧地作了一揖:“萬盼季三小姐,一定讓在下相助。”
這話說的……倒好像是求季櫻辦事似的。
季櫻忙將他攔住,屈膝回了一禮:“范大人不可如此,不管您與家母是何淵源,我終究是晚輩,莫說眼下大庭廣眾,即便是在少人處,我也萬萬當不起這個……說來那宅子,因為我自個兒并不十分在行的緣故,原本沒打算對格局做大改動,想著修葺一下能住也就罷了,既然您……盛意難卻,那便勞您在得空時,幫著晚輩瞧瞧,給掌掌眼。”
“好,我必定竭盡所能!”
范文啟這才高興了,一口答應下來,因不想將那股子歡喜勁兒表現得太明顯,憋得胡子都在抖:“等這兩日熏沐節過了,咱們便立刻著手此事!季三小姐,您這是要去尋季二爺吧?這街上人太多,實在擠得厲害,您隨我來,我領您從另一條道上過去。”
也不管季櫻答不答應,興興頭頭地扭頭就走。
有人帶路不用打擠,自然是好事一樁,季櫻也就領著阿妙他們跟上,同范文啟保持著約莫五六步的距離,繞到一條人少些的小路上,往主場地的方向去。
“姑娘是故意同這位范大人提起裝潢之事的吧?”
阿妙在她身后跟著,冷不丁低低地問。
“嗯?”
季櫻挑了一挑眉,回身看她一眼:“為何?”
“因為我自家的姑娘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
阿妙小臉繃緊,一本正經:“您實則是最怕麻煩的人,也壓根兒不喜歡同人交往。哪怕是在家中,你也只與投契之人走得更近,正因如此,就算四公子是您的親哥哥,您與他的來往也很有限,遇上事,更是幾乎從不與他說。”
可不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