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書院外面的災民們還不知道范瓘的決定,他們天真的以為,只要抓住了這一絲生的希望,便有可能繼續茍延殘喘的活下去。殊不知,這一絲希望,從一開始就不是希望。
聶嗣立在樹下,看得見紛亂的災民群。此刻他的內心很復雜,既有一種‘危機’,同時又有一種‘不是自己受難’的病態。這種病態的‘超然物外’,讓他不是很好受。
“很悲慘對吧。”公羊瑜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輕聲說道,“當初,我們在丹水城門口見到縣卒射殺災民開始,我就明白,這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夫子讓我們幫助賑災,我曾以為憑借夫子的威望,丹水縣令或許會妥協,但是眼下,我看明白了。縱使擁有夫子那般的威望,亦不能左右當權者。”
“災民之苦,丹水縣令不會感同身受。丹水百姓亦視之如洪水猛獸,惡商乘機取利,吾等不過是在為別人做嫁衣罷了。”
公羊瑜的表情很平靜,像是在敘述某種既定事實一樣,語氣沒有一絲一毫波動。可在這之中,聶嗣卻感到了公羊瑜對災民之事的絕望。所謂絕望,大抵就是平靜的看著世間惡事發生,而無奈的袖手旁觀。
“伯異,若是依你所言,讓災民入城劫掠,那丹水百姓豈不是一樣會受到傷害么。”聶嗣看著他。
公羊瑜也看著聶嗣。
“我承認,我有報復丹水縣令不作為的意圖在其中。可是,伯繼,你看著這些災民受苦受難,而且是朝廷袖手旁觀的受苦受難,你心底就沒有報復他們的想法么。”
聶嗣沉默,他心底確實有著這種想法。甚至,他曾在某一瞬間覺得丹水縣令該殺!
“說到底,我們不過是一介白身,縱使拜于顯學門庭,可世俗卻不會在乎我們的身份。”公羊瑜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聶嗣輕嘆,“現在說這些已是無用,我們如今,只能看著災民......等死。”
世間不平事千千萬,聶嗣從沒有想過效仿圣賢逐一去解決,可是災民的事情已不是‘不平事’了,而是災難。
心情沉重的二人沒心思繼續聊下去,各自散了。
隨后的幾日,災民們發現碗中稀粥越發的‘稀’,平日常見的丹水書院學子們身影也漸漸消失,他們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至六月,氣溫上升的同時,災民們壓抑在心中的煩躁情緒也漸漸高漲,他們發現丹水書院斷糧了!
范瓘在不久之后告訴災民,他們已無余糧可供食用。僅延續月余的書院賑災,宣告結束。
災民們的心情,由當初的‘極淵’到‘希望’,再次跌入‘深淵’。
丹水城,聶府。
聶嗣一身白色深衣,立于廊下,手中拿著一塊木牘。這是他書院同席離開丹水留下的信件,內容無非是勸他速速離開此地。
災民無糧可食,朝廷不聞不問,只怕災民不久之后會暴動。
這些,聶嗣很清楚。事實上,奢奴不止一次勸他離開丹水,因為范夫子在不久前也來信,讓他離開。
“少君,宋氏少君前來拜訪。”
在他沉思之際,奢奴走到他身前。
“季玉?”聶嗣微微一楞,旋即將手中木牘交給奢奴,“將此物收好,我去見見他。”
“唯。”
聽房。
一名相貌樸實,身著紫服,滿身富貴氣的少年立在堂中。此人名宋圭,字季玉。
不消片刻,聶嗣抵達聽房。
“見過大兄。”宋圭躬身作揖。
“季玉不必多禮。”聶嗣走過去,笑著將他扶起來,“姑母近來身子可好?”
“母親身子康健,勞煩大兄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