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聲一個在上,是從山坡頂上喊出來的。一個在下,是從小溪那邊喊出來的。一個男,一個女,聲音都熟。
他這里顧著觀察這老虎,忽略了四周,竟沒發現周圍還有人。
畢竟如今修為從頭再來,尚且不足,不比前時方圓數里十數里都在耳目之中。
先就溪邊的聲音里,一個玲瓏影子奔來,顯出魚蕙蘭的模樣。這姑娘跌跌撞撞跑過來,毫不猶豫撲倒在老虎身上,用嬌小的身子擋著常昆的刀刃,口里只是告饒:“不要殺它!”
山坡上面,王獵戶也下來,祁六子把他拿住,過來。
祁六子道:“你敢在山上落石,要害我們性命,你是在找死!”
王獵戶道:“只不殺它,我任憑處置!”
祁六子把他推倒在常昆面前,道:“這狗賊從山上落石,若非昆哥兒神威,換個人早被砸死。”
這倒是真的。
不過常昆暫時沒有在意這事,反倒看看魚蕙蘭,再看看王獵戶,心生好奇之意,問:“說說,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那老虎吃了常昆一腿,好半晌勉強回過氣,一顆大腦袋掙扎著從碎石里拔出來,對著魚蕙蘭嗚嗚地叫,像極了家里受委屈的貓。
魚蕙蘭抱著老虎的大腦袋,蹭蹭著,流淚嗚咽。
王獵戶把事兒說了。
西山原本就有老虎。魚蕙蘭小時候上山采蘑菇,遇到一頭將死的母虎,那母虎不知跟什么爭斗,重傷欲死。卻帶了個小虎崽。
魚蕙蘭雖然害怕,但一時心軟,把小虎崽帶回家悄悄養著了。
這事被王獵戶發現。
王獵戶深知虎性兇野,若家里殷實,還則罷了。每天喂飽了,倒也不怕撒野。可魚蕙蘭家里尋常人家,老虎小還能養,等大了養不起,老虎饑餓,就會反噬,把人咬死。
他要殺了虎崽。
魚蕙蘭抵死不愿。
沒奈何,養著。
可這虎,養著養著,竟通了人性。等長大了,知道魚蕙蘭養不起它,就自個兒走了。這走了不算,每隔一段時間,還給魚蕙蘭家里帶些野物來,報答她。
“它通了人性,有了德行,知道報恩,已是真的山君,有了神。”
王獵戶這么說道:“因著它,我也漸漸殷實,打獵每每收獲頗豐。可這事不知怎的,被李家的崽子察覺,他迫我兩家,要尋出秘密。”
“我妻兒老小,皆被那李家的崽子使陰招害死。我數次想要暗中殺他報仇,竟都被他避開。”
“前次不久,這崽子趁蕙蘭進山時悄悄尾隨行惡,大虎把他幾個都殺了,救了蕙蘭。后面的事,都知道,李大戶召集獵戶獵殺它,又有縣里捕快來殺它。”
“它傷人,皆非本意。實因人要殺它,它才殺人。除此從未行過惡事。”
“我如何能見它被殺?”
“兩位!”
王獵戶叩首:“我見兩位與此前捕快不同,乃是好人。兩位來我家時,我本意避開,等兩位見我久不歸,走個過場,離去就是。沒想到兩位執意要進山,一直等我到天黑。我見兩位如此執意,便想著天黑進山,正好教大虎把兩位吃了。”
“于是帶兩位進山來。到埡口那里,我又隱隱反悔,實在兩位不是壞人,實也想兩位原路返回,又不可得。”
“我一位兩位必難逃虎口,卻不知這位常爺如此兇猛。我不能看著大虎被殺。只能推石滾落。這是我的罪過。”
他抬起頭:“我愿一命換一命。”
言罷,這漢子低頭撞向祁六子,祁六子一驚,把短刀豎起,王獵戶撞來穿胸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