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耳房。
屋里點著燭火,俊朗的男人一邊給信封上點火漆,一邊嗪著一絲笑。
他面容秀美,眉眼偏柔卻不顯娘氣。著一身青衫,身姿挺拔,任誰看了都要贊一聲貴公子。
事實上眾人對顧云也常夸一聲溫潤如玉,舉世無雙。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這位佳公子笑是不常及眼的,待人溫和也只不過是懶得理會。
但是今天,這位公子的心情顯然真的很好。
他將點好火漆的信封遞了出去,黑衣侍衛稍稍一福,便如鬼影一般退出耳房消失不見。友人笑吟吟晃著扇子,閑聊道:“我看你這幾日是樂不思蜀。”
顧云沒反駁,隨手執筆又開始寫第二封信。友人在一邊叨念:“時候也差不多了,你準備何時動身?”
游云驚龍的筆法頓也沒頓,在最后一筆上劃了個勾,才緩緩道:“今晚。”
友人倒有幾分怔忪,復而一笑,回答:“我以為你會再待幾日。”
顧云搖搖頭,寫完最后一筆,似是嘆息:“路上耽誤太久了。如今她們遷出云中城,我們的人也好動手。再待下去,我怕生變。”
友人點點頭,收了扇子,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才應道:“也是,早日把那幫蛀蟲揪出來……我們也早日交差。”
顧云心中卻有別的思量,然而他未說,只是打量著一邊與自己身形十足相仿的劉啟之。劉啟之微微垂首,顧云輕描淡寫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要做什么,盡管助她。”
“諾。”
顧云隨手將信折了收起,抬頭看了看天色,又吩咐道:“東邊那兩人,查出來無礙便留著吧。”
劉啟之應了,顧云沒多做交代。臨走的時候又想起那個小狐貍般的笑顏,忍不住笑了笑,出門拐了個彎,去廂房門口看了眼。
難得失眠的柳盈盈殊不知自己被偷看了,想著今天的那些流民,長長嘆了一口氣。她翻來覆去,突然起身從衣服中拿出一個油紙包,扯了一點點里面的東西放入嘴里。
甜甜的。
柳盈盈閉上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出屋門便目瞪口呆——院里不知何時支了個桌子,顧母正在一邊繡著荷包,小正太抱著碗呼嚕呼嚕吃著什么,昨日撿的那個瘦弱小孩捧著比自己還大的一堆柴火,拿著柴刀憋紅了臉劈柴。
柳盈盈嚇了一跳,忙過去問:“這是干嘛呢?”
唐寶見到恩人醒來,匆匆就要跪下磕頭。柳盈盈哭笑不得,顧昶在一邊奶聲奶氣道:“哥哥一早就煮了粥,又捧著大木頭噼里啪啦,怎么勸都不停。”
皮包骨頭的小孩沒說話,抱著柴刀的樣子生怕自己被丟出去。
柳盈盈心里一嘆,從他手里取出柴刀扔到一邊,又牽過那沒什么肉的手走到桌邊,隨手盛了一碗粥遞過去,問:“先吃,你爹怎么樣了?”
唐寶不敢接那碗粥,柳盈盈板起臉做兇樣:“不聽我的話?”
小孩一個哆嗦,趕緊接過碗,呼嚕兩下嚼也沒嚼吞了下去,吞完才道:“爹的燒已經退了,今早醒了一會又繼續睡了。”
柳盈盈哭笑不得,看著小孩,心里又有點難受。
據唐寶交代,他和他爹本是幽州人,做些販夫引車的小生意。去歲年底,他們帶著一批貨前往云中城,奈何路上出了劫匪,不僅搶了貨還傷了人,他和他爹逃出一劫,鼓著一口氣趕往云中城。可不知為何,云中城城門緊閉,不讓他們這種人進。
他爹本就是強弩之弓,父子倆沒吃沒喝數日,眼見自己爹已經人事不省,唐寶只能攔了車。
這么小的小孩,本不該這么苦的。
柳盈盈見他喝完了粥,輕聲道:“既然你跟了我們家,那以后要好好吃飯,不然……怎么保護小少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