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異教徒真的這么說?”
杰洛尼大主教聲音淡淡,無喜無怒。然而他面前,一個兜帽垂在腦后的黑須矮人,卻趕緊彎下腰來:
“沒錯兒,他說的就是,等選王結束以后再定。——太狡猾了!要是選王結果不如他們的意,他們是不是就想一走了之!”
杰洛尼大主教垂眸沉吟。黑須矮人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
“那個……洗肺什么的……我們做得到嗎?”
“不可置疑吾主的大能。”杰洛尼大主教隨口道。黑須矮人趕緊躬身請罪,杰洛尼大主教沉吟片刻,緩聲吩咐:
“你把話傳出去,就說那個法師一天只能治兩個人,哪怕在王廷留一年,也只能治七百多人。這點人數,火錘部族全占了都不夠,根本不會照顧別人。去吧!”
黑須矮人諾諾而退。杰洛尼大主教出神片刻,帶著幾個下屬去了馬丁牧師那里,和他商量:
“那個洗肺,我們能做到么?”
馬丁牧師膝上趴著一只兔子,撫著兔毛,正在出神。他幾十年扎根北地,醫治過的矮人、野蠻人數以千計,里面確實有打了幾百年鐵,胸悶胸痛、喘不過氣的。他只知道用圣力滋潤安撫,給一些止咳化痰的草藥,至于把水灌進肺里去洗……
偶爾想到過這個主意,只一閃,就遠遠扔到角落里。人的肺又不是衣服,可以洗一洗、搓一搓,再把臟水倒出來。誰知道,這個看似荒唐的法子,竟然真有人成功了?
他左思右想,總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格雷特醫治病患的時候并沒禁止人看,他操作的過程,零零星星總有傳出來,但是連在一起細想,卻總有些關隘越不過去。比如說,怎么把水灌進一邊肺里,另一邊卻不淹水的?
這會兒杰洛尼大主教敲門來問,馬丁牧師思忖片刻,還是搖頭:
“別的不說,往人肺里灌水,就要用異教法術催生的藤蔓。我想了半天,實在沒有什么能替代的。”
杰洛尼大主教點頭不語。他右手邊,一位年輕主教卻開了口:
“不用管子,直接灌呢?”
“那怎么灌?”馬丁牧師微微抬眼看過去。開口建議的正是克林德主教,按著座椅扶手,身體前傾,兩片薄薄的嘴唇像刀削似的,一翻就是一個建議:
“【淹溺術】。”
馬丁牧師立刻沉了臉色。淹溺術不是治療神術,倒是裁判所拷問犯人的秘法——用法術把水灌進犯人肺里,人外表看上去沒什么異樣,掙扎痛苦的感覺,和真正溺水沒什么兩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喉嚨口還剩一口氣,能勉強掙出一兩句話。再怎么鐵打的漢子,來回挨個三五遍,也會抓住那一口氣拼命招供,讓說什么,就說什么。而施術者的水平區別,無非就是神術的出力大小,和散去神術的時機把握——
高手能讓人生不如死,碰上個新手,做一個死一個。
馬丁牧師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在裁判所里待過,種種手段見得不少,自己也用過不少。后來有一天忽然覺得不對,遠走北地,以教化蠻人為生。就是那座小教堂,也是他伐木采石,一手一腳自己造起來的。
他想起當年情形,瞥了克林德主教一眼,目光凌厲如刀。只是一眼之后,又默然垂了下去,聲音淡淡:
“我覺得不一定行。你一定要做,先用動物嘗試,別弄出人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