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璉二,賈瑞并未吃驚,這么多天過去,榮國府沒有一絲動靜,他便知道這廝根本不敢動賴家。
對此,他并不覺得奇怪。
賴家祖上是跟著發跡的國公爺的,一向當用,在榮府也五六代了,影響力根深蒂固。要不賈母會把如花似玉精心培養的陪嫁丫鬟嫁給賴大老子?
從現在賴家在榮寧兩府的影響力來看,老太太年輕時走的這步棋很精妙。
沒有賴嬤嬤這個陪嫁丫頭,沒有這個陪嫁丫頭給生的兩個有能力的兒子,她能穩做釣魚臺、一把歲數還與兒媳爭鋒么?名義上,掌家的可是王夫人。
周瑞家的不止一次在王夫人跟前嚼舌頭,罵賴嬤嬤老虔婆、老不死的,難道全因她在賴嬤嬤手底下吃了虧滿腹怨氣?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賈母與王夫人這對婆媳圍繞榮府控制權的爭斗。而周瑞家的時常抱怨表明賴嬤嬤的戰斗力遠不是她能相比的,也從側面說明王夫人奈何不了婆婆。
這還只是內宅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對外呢?
勛貴家中的大總管迎來送往的都是什么人?勛貴、武將、宗室、權臣,甚至皇子、皇帝。
他定然參與府中各種政治策略、政治博弈甚至鏟除政敵等行動的具體執行。這是一般人能干的么,本身必須智勇雙全、有勇有謀。
這么能干的人你指望他愚忠,一心向著主家,沒有一絲私心,可能嗎?
但凡有能力的,有幾個不是桀驁不馴的,區別只在這份桀驁不馴藏的深與淺罷了。
以賴大賴二的能力,他們心底真的對主家服氣?瞧瞧都是些什么人:酒色之徒動不動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紈绔賈赦,為人木訥死板且膽小的賈政,整天花天酒地四處串聯的賈珍,動不動被親爹大罵忙于庶務的賈璉,早就成年還沒個正經事兒的賈蓉,有幾分靈性偏偏愛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寶玉,整天被嫡母罰抄佛經的賈環,小透明一樣沒有存在感守著寡母的嫡長孫賈蘭。
瞧瞧,有一個人才么?
奴大欺主真當是說說?
手下有人才很好,但若沒有能力駕馭呢?那不是好事反倒是災難。
別說什么連根拔起,以當前的世俗環境根本不現實。
一來人家對你府上所有的陰司齷齪一清二楚,未必沒有把柄在手,不能逼的急了魚死網破。萬一投了你家政敵呢?二來對忠心的世仆都如此冷血,不留余地,沒有一絲人情味兒,以后誰還敢效忠你?便是皇帝老子想用你還怕你是反復小人呢。這和千金買馬骨一個道理。
從前他也想過,若自己是賈璉該如何應對如此局面,別說,還真頭疼。
賴家雖然占了便宜,但貢獻也不低。別說什么都是奴才,擁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又或者什么身契在手。若抱著這樣的想法,你的手下永遠都是最沒有創造力與主動性的工具人,而不是得用的人才。
人與馭人本身就是雙刃劍,是你強我弱的來回拉扯。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些想法便在賈瑞腦海里過了一遍。
將璉二請進書房,在炕桌邊坐下,他將炭盆里的木炭生起,放到璉二腳邊,笑道:“璉二哥怎么有空過來?這雪大的,瞧你靴子都濕透了。”
璉二微微感動,這瑞兄弟一點都不見外,把他當親兄弟一般,瞧瞧,親手生火盆給他烤火,一點舉人架子也沒有。
賈瑞表示家里下人太少,習慣了自己動手。
火盆生好,又將手爐裝了炭,遞給璉二——他早就寒暑不侵,不需要這些東西。
璉二笑的真心:“瑞兄弟有心了。我這一路走來,渾身大汗,還真沒覺得太冷。”